「七夕」,應作為「反性侵」日

 

 

原创: 李清晨 

 

 

煮茶論道分享● 「七夕」,應作為「反性侵」日

 

看到這個標題而感到一頭霧水的,可能是對牛郎織女的傳說一直有誤會,這個故事才不是什麼美好的愛情呢。

我們今天所熟知的牛郎織女的傳說,其實是1955年葉聖陶改編過的版本(即選人語文教材那個版本),這一民間故事萌芽自先秦,成形於兩漢,情節完備在唐宋,各種異文版本甚多。

我們單知道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卻不知民間傳說更是可被有話語權的人隨意捏弄得橡皮泥,牛郎織女的故事在千百年的流傳過程中變異幅度之大是超過很多人的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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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傳說中的牛郎織女傳說

在以上12篇牛郎織女傳說中,均有織女洗澡牛郎偷衣服的情節,即使最初在語文課上所學過的版本是仙女與窮光蛋真心相愛,後來大家也都在有意無意中,洞悉了這個傳說最廣為接受流傳時間最久遠的偷衣服,逼奸誘拐織女的情節。

這說明,真正有生命力的民間故事,也許不是以有話語權者的意志為轉移的,儘管它好像已經被改編得面目全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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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改編後的版本完全沒有偷衣服的情節,仙女真心愛上窮光蛋。

牛郎通過竊取仙衣不還娶到織女,織女想方設法討回仙衣後離開牛郎,這是清末民初牛郎織女傳說最核心的情節,而中共建國後在戲曲改革的初期,如何改造牛郎織女傳說並沒有形成共識,最離譜的改編,甚至出現過那頭會說話的黃牛吟唱「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這樣的詩句,這豈不是讓魯迅的棺材板都壓不住了?人家啥時候攛掇年輕人去逼奸誘拐了呢?

後來文藝界在「把勞動、愛情、反封建這三種基本的觀念強調起來,把牛郎和織女恢復到勞動人民的本來面目」這一思想的指導下,才出現了中國境內今天最熟悉的葉聖陶那個版本。這個版本有著鮮明的反封建主題,顯然是為著為新的主流意識形態服務的。

但在「Me Too」運動剛剛於中國興起的當下,我們其實有必要讓公眾重新認識牛郎織女這一傳說的各種古老版本。我們中國其實從來就不缺熱愛傳統的人,不知道在對待民間傳說的態度上是否也是如此。

( : Me Too(或#MeToo,直譯為「我也是」)是201710月哈維·韋恩斯坦性騷擾事件後,在社交媒體上廣泛傳播的一個主題標籤,用於譴責性侵犯與性騷擾行為。)

如果我們按照較早的版本來分析牛郎這個人物,就會發現很多關於強姦者的社會心理特徵牛郎都符合,他簡直就是一枚教科書級別的強姦犯。

強姦在古代社會可能曾經較為常見,根據一份1959年的社會調查,在非洲的古西人中,誘拐年輕女子非常流行,因為支付聘禮的負擔,年輕男子很難得到一個妻子,只有通過強姦佔有一個女人,一個男人才可以有自己的妻子。

按照《性學觀止》作者賀蘭特·凱查杜裡的觀點,這一習俗雖是事實上的強姦,但它卻屬於另一套心理動力系統,所以在有關強姦資料的匯總中,不考慮文化背景而使用單純的行為標準,可能會引發誤解。言下之意,頗有對古西人的同情——當然,他同情的也只是男人罷了。

若以這樣的標準來評判的話,牛郎的所作所為自然也是無可厚非的,如果不使用如此齷齪下作的手段,牛郎又如何才能擁有一位妻子呢?

馬斯洛需要層次理論認為,性和食物屬於人最低層次的需要,生存本能動機與性本能動機都是需要層次中第一需要層次,也是最低層次需要的體現……由生理需要引發的犯罪動機相應地具有原始性和衝動性,性作為人的基本需求之一,對於成人而言,很難長期處於被壓抑的狀態。

根據警察局的檔案和社會學研究的樣本,強姦者一般被歸類為一個暴力亞文化群體,他們大都貧窮,受教育少,從事簡單職業,社會地位低,對占主導地位的社會文化持仇視態度,並傾向於靠暴力來奪取他們得不到的東西(這部分描述可能只適用於一部分強姦犯,有學者認為普通強姦犯的人口統計學特徵未必和普通人有什麼不同)。

賀蘭特·凱查杜裡安稱,強姦者在童年時代就已經有了行為方面的問題,而且他一直生活在一個掠奪、被忽視和兄弟姐妹之間極端嫉妒嘈雜的家庭環境中。

想到牛郎的境遇與其哥嫂的關係,上述描述幾乎就是為牛郎量身定制的一般,這大概也是為什麼這個傳說在共產黨非改不可的原因,否則,作為底層勞動人民的牛郎,面目未免太過不堪了。

相對應的,王母的形象,原是保護自己女兒不受小流氓繼續欺侮的家長,在未經改編的傳說中,王母與織女更多的是親情依賴,織女是更願意呆在娘家,而不是跟逼奸誘拐自己的牛郎生活在一起的。

如果不把王母的形象改成封建勢力的代言人,那就太不符合當時所需要政治宣導的價值觀了。

貴州大學中文系王帝認為,「從古至今,牛郎織女神話在歷代的演變中走過了由星宿而神人,由天上而人間的奇幻歷程,歷代詩文及傳說以美麗的幻想曲折地反映了社會現實,表達了人民群眾追求自由幸福生活的美好願望,充分體現了民間故事來源於民間集體創作」。

但王先生肯定是故意忽略了一個問題,這種美好,似乎是單純屬於以牛郎為代表的男人或男權社會的美好,有沒有人考慮過織女的痛苦和痛失愛女的王母的痛苦呢?

所以在七夕這個日子重翻舊賬,是想提醒所有繼續在傳播這一所謂美麗傳說的網友們,如果按現代文明的標準,這個傳說其實一點兒都不美好,尤其是改編後的版本,使故事看上去更加可信,將原本是受害者的織女改編成了逼奸誘拐事件的主動參與者,強姦變成了你情我願,將牛郎這個惡棍流氓美化成了淳樸善良的底層勞動者。

想像一下如果織女在Me Too 行動中站起來,得有多少網友指責她洗澡不挑選安全的地方、沒有把仙衣這麼重要的裝備藏好?

這個故事很殘忍,它根本無視歷史上以及現實中不可數計的女性受害者的痛苦和屈辱,更危險的是,因其強化了部分男性的想像,認為自己也配得上仙女,他們會想像自己是否也可以通過齷齪的手段,成功地強姦並佔有一名自己心儀的女性呢?

90年代的法制故事中,好多壞人就是通過強姦的手段使女方自覺身價被貶,從而委身下嫁。這樣的故事,不就是牛郎織女這一傳說的現代演繹嗎?兩相對比,各位有沒有一種恍如隔世今夕何夕的錯愕?我們的文明究竟進步到了何種程度?

有些民俗學者認為,改編後的版本體現了農民雖貧苦,但卻大都忠厚、善良、真誠,這促使天上的仙女對其垂青,天上的仙女是聰明美麗智慧賢淑的化身,既有美貌又有美德,在超現實的世界中,織女成為真善美的代言人,是男子愛情幻想中完美女性的化身。

這其實不過是對女性的束縛與捧殺,絕非什麼女性崇拜,誰會去強姦自己崇拜的人呢?何況哪有任何人擔得起這許多的美德呢?更重要的是,假如真有如此完美的女性,她們又怎麼會垂青貧苦的農民呢?

改編後的傳說,遮蔽了一起逼奸誘拐女性事件的邪惡本質,但傳說總是源自生活,卻永遠也無法高於生活。

比如2009年一部公映的電影《嫁給大山的女人》,愣是將一起反人類反文明的拐賣婦女的事件,美化成了大學生主動紮根農村獻身農村教育的狗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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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這部電影的人辯稱,「由於中國有嚴格的電影審查制度,對於揭示現實社會陰暗面的題材尤其慎重,影片為了能夠公映,便做出了一些改動和處理」

我們理解,為適應不同地方人的口味,有些菜肴需要一定程度的改良,但一坨屎,你無論用痰盂來盛,還是用金樽來舀都掩蓋不了它惡臭的原味兒。

除了明顯的為現代法制觀念所不容的惡性事件(比如買賣人口、強姦)而外,我們必須得承認,即使是在文明社會,很多婚姻乃至所謂的愛情,最初也是由種種陰謀詭計促成的,生殖在很大程度上仍然像是一場戰爭,各種不文明甚至無下限的手段在這一場戰爭中層出不窮。

網路的出現,增加了人們的便利和自由,也提高了性的可及性,這自然又使很多天真善良的癡男怨女墮入新的騙局或圈套。有些迷之愚蠢的人,甚至在得知真相以後,還會天真地認為是由於自己的魅力過大,才導致對方為追求自己不擇手段……

這個世界上總有我們達不成的目標,辦不到的事,愛慕而得不到的異性,想睡而睡不到的人,但這些統統不能成為人們不尊重異性甚至作惡的理由。

人們必須要承認,這世間總有一些美好專屬於別人,總有一些美好永遠與你無關,你只能遠遠地望著流口水——因為遠遠地望著,這種行為還屬於自己私下的行為,倘若貼近距離盯著某人的某個部位看,就已經算公開挑釁了。

這樣想雖很殘忍,但你若不服,敢越雷池半步,就有可能受到法律的嚴懲,現代社會已經不能再容忍類似傳說中牛郎的所作所為。

七夕之夜,肯定又是一個各大賓館客房爆滿的旺季(資料顯示6成為女性下單),但各位與有情人做快樂事時,需要意識到,當你特別坦誠善良的時候,不要誤以為對方也一樣坦誠善良,永遠要記住防人之心不可無,不可被情慾之火燒焦了大腦——但性經常是激情四溢的結果,理性不見得時時線上,比如你的腦袋已經被燒焦了,前述提醒自動作廢,你就只當複習了一遍牛郎織女的傳說就好。

 

自《 古詩十九首 》 以下至唐,七夕詩有24位,作 25首詩歌作品;

《 全唐詩 》以七夕為題者,有54位,作者82首詩歌作品;

《 全宋詞 》以七夕為題者,有62位,作者108首作品;

若記無題者,則在 3 0 0 首以 上……

筆者估計,古作者都是男的。

 


 

 

附錄:牛嶠《靈怪集·郭翰》 

 

太原郭翰,少簡貴,有清標,姿度美秀,善談論,工草隸。早孤,獨處。

當盛暑,乘月臥庭中,時時有微風,稍聞香氣漸濃,翰甚怪之。

仰視空中,見有人冉冉而下,直至翰前,乃一少女也。

明豔絕代,光彩溢目。衣玄綃之衣,曳羅霜之帔,戴翠翹鳳凰之冠,躡瓊文九章之履。侍女二人,皆有殊色,感蕩心神。

翰整衣巾,下床拜謁,曰:「意尊靈回降,願垂德音。」

女微笑曰:「吾天上織女也。久無主對,而佳期阻曠,幽思盈懷,上帝賜命而遊人間。慕清風,願托神契。」

翰曰:「非敢望也。」益深所感。

女為敕侍婢,淨掃室中張湘霧丹之帷,施水精玉華之簟。轉惠風之扇,宛若清秋。乃攜手升堂,解衣共寢。其襯體紅腦之衣,似小香囊,氣盈一室。有同心親腦之枕,覆一雙縷鴛文之衾。柔肌膩體,深情密態,妍豔無匹。

欲曉辭去,面粉如故。試之,乃本質。翰送出戶,淩雲而去。自後,夜夜皆來,情好轉切。

翰戲之曰:「牛郎何在,哪敢獨行?」

對曰:「陰陽變化,關渠何事?且河漢隔絕,無可復知,總復知之,不足為慮。」

因撫翰心前曰:「世人不明瞻矚耳!」

翰又曰:「卿既寄靈辰象,辰象之間,可得聞乎?」

對曰:「人間觀之,只見是星,其中自有宮室居處,諸仙皆遊觀焉。萬物之精,各有象在天,在地成形,下人之變,必形於上也。吾今觀之,皆了了自識。」

因為翰指列星分位,盡詳紀度。時人不悟者,翰遂洞曉之。

後將至七夕,忽不復來。經數夜方至。

翰問曰:「相見樂乎?」

笑而對曰:「天上哪比人間,正以感運當爾,非有他故也。君無相忘。」

問曰:「卿何來遲?」

答曰:「人中五日,彼一夕也。」

又為翰致天廚,悉非世物。徐視其衣,並無縫

翰問之。謂曰:「天衣本非針線為也。」每去,則以衣服自隨。

經一年,忽於一夜,顏色淒側,涕淚交下,執翰手曰:

「帝命有程,便當永訣。」遂嗚咽不自勝。

翰驚惋曰:「尚餘幾日?」

對曰:「只在今夕耳!」

遂悲泣,徹曉不眠。

及旦,撫抱為別。以七寶枕一枚留贈,約明年某日,當有書相問。翰答以玉環一雙,便履空而去。

回顧招手,良久方滅。翰思之成疾,未嘗暫忘。

明年至期,果使前日侍女將書函至。翰遂開緘,以青縑為紙,鉛丹為字,言詞清麗,情意重疊。末有詩二首,詩曰:

 

河漢雖雲闊,三秋尚有期。

情人終已矣,良會更何時。

 

又曰:

 

朱閣歸清漢,瓊宮御紫房。

佳期空在此,只是斷人腸。

 

翰以香箋答書,意情甚切,並有酬贈二詩曰:

 

人世將天上,由來不可期。

誰知一回顧,交作兩相思。

 

又曰:

 

贈枕猶香澤,啼衣尚淚痕。

玉顏霄漢裡,空有往來魂。

 

自此而絕。

 

是歲,太史奏:「織女星無光。」

翰思不已,人間麗色不復措意。復以繼嗣大義須婚,強娶程氏女,殊不稱意。復以無嗣,遂成反目。

翰官至侍御史而卒。

 

牛嶠(890),字松卿,一字延峰,隴西狄道(今甘肅臨洮)人,祖籍安定鶉觚(今甘肅靈台),中唐宰相牛僧孺之孫。他生逢亂世,中進士僅兩年,黃巢起義軍破長安。在動盪的僖宗朝曆仕拾遺、補闕、尚書郎。光啟二年(西元886年)又避襄王李媼之亂,先流落吳越,後寄寓巴蜀,過著渡口楊花,狂雪任風吹般的飄蕩生活。以東漢名臣袁安自許的牛嶠憂國心切,卻有志無時,昭宗大順二年(西元891年)以後被西川節度使王建辟為判官。前蜀開國,仕秘書監,以給事中卒于成都。《郡齋讀書志》說他博學有才,以歌詩著名。原有《牛嶠集》三十卷,已佚。現存詩三首,見《全唐詩》、《全唐詩外編》。詞三十三首,見《花間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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