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頭搔更短
~~~第一回『花蓮美』大家族饗宴
當我與建章相互乾掉兩大口杯的紅酒時,感覺好像年輕了許多,只記得是在多年前晚輩米奇蘇訂婚的宴席上,與一位英氣煥發的年輕晚輩乾了一大杯紅酒,那時我仍習慣於過去在職場上飲酒豪邁的作風,多年後我與老表弟再一次暢快地乎乾啦,除了是日宴席氣氛甚佳,同時也風聞今年方滿耳順之年的老表弟「戒酒令」是否當真?「天地迢遙自長久,白兔赤烏相趁走」,老弟呀,天地遙遠,日月相逐,再不喝我們都老了。
非常感恩二大表哥提供充分且可口的紅酒及一瓶金門陳年高粱酒,可惜存放50年的金門陳高由於當年酒廠封口製作品管不佳,造成瓶內高度酒揮發後成清水,否則強勁濃烈的老酒香無疑將顛倒品酒哥們醉得一絲柳,一寸柔情。
醉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哪怕是最平常的日子,這天中午正是第一次我們表兄弟姊妹大家族的最大聚會,也瞬間成了最有詩意的場景,我很想朗誦一首感性的詩,但一首詩能改變什麼?也很想慷慨而歌,但一首歌能圓滿什麼?江無回頭浪,人無再少年,難以控制的時光迢迢,我們三個家族最年輕的老弟都已過花甲白了少年頭,最年長的老哥哥業已近耄耋杖朝之年,傷流年如水,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我母親三姊妹,自幼及長感情深厚,我母親是林家最小的妹妹,六年前大阿姨往生,今年七月,二阿姨蒙主恩召之後,第一代的長輩碩果僅存高齡93的老母親一人。
九月,表兄姊談起「我們是林家三姊妹的第二代」,人生苦其短,名利皆已空,應該及時常相聚,免得日後常相憶的情愫在此時戛然點題,於是選取林家三姊妹名字各一,成立「花蓮美」line群組,群組的封面,我刻意選擇了花蓮港外浪高衝擊白燈塔堤防的黑白老照片可以說是在尋夢,因為白燈塔的存在,是日治時期林家三姊妹年輕時的記憶,也跨過了二大表哥到我這個世代的回憶,1980年白燈塔拆除改建為紅色燈塔,每每在花蓮海岸路觀海,陌生的紅色燈塔已不再親切,我的生命紀錄中不曾有它。
有了群組,繼而才有此時此刻三個家族的歡聚場面,席開四桌,第一次由年紀最長的二大表哥主辦,二大表哥更期盼第三代兒女輩,甚至第四代孫輩都能共襄盛舉,讓下一代彼此都能熟識;而使這個有意義的家族聚會能夠薪火相傳永續下去,往後的歡聚由三個家族輪流召集。
「花蓮美」第二代兄弟姊妹與大家長-93歲老媽媽合照。前排右四為表字輩中年紀最長的老哥哥。
「花蓮美」大家族第三代年輕的小兄弟姊妹們,前排右四為最年長的翊中。
「花蓮美」大家族第四代小朋友與阿祖合照,後排右一為最年長,讀國中一年級的識心。
還在懷中抱的第四代小娃兒。
過去我們表兄姊弟的聚會,只有在兒女的婚宴上喜相逢,這次的單純聚會才是屬於我們自己可以交互話家常的機會,雖然第一次聚會無法達到全員到齊的圓滿,但是相信每一次的因緣只會帶來下次更多的期待。我帶著老母親及妻女與女婿全員出席,老母親的難得到場,也讓表兄姊弟妹們意外與高興,幾位老姊姊告訴我說,看到我老媽媽,就想到他們已不在的母親,「很感動」。
餐會上,大家彼此用手機拍了很多照片,我收集了大家置入群組內的個別照片,開了相簿專輯,放入88張照片永久收藏,二大表哥問,我們的外祖母靈骨安置狀況若何,記得好多年前,林家三姊妹鑑於她們的老爸爸,也就是我們的外祖父靈骨安放於美國,我們外祖母的靈骨反而流落於花蓮佐倉公墓內,於是她們一起將外祖母靈骨從公墓墓基起掘遷移到花蓮市區佛教「東淨寺」安靈,這是林家老姊妹們臨老的孝心與未雨綢繆,因為花蓮佐倉公墓禁葬已久,並已將公墓地規劃為綠化草地公園,目前正進行墓基清除與遷葬事宜,對比當年林家老姊妹們的睿智決定,現在只能說「好家在」。
位於五權街的佛教「東淨寺」,也是我幼年時所讀的寺立幼稚園,每每到花蓮,我都是在追夢,雖然現狀的市區早已改變許多,「東淨寺」也由原來質樸的大殿作徹底改變,但在我夢裡都是拼湊早年的記憶方塊,不過我在「東淨寺」讀幼稚園時,寺內的靈骨塔尚未興建僅有底樓,當年我的祖父、祖母及父親靈骨原本就是安靈在此,四十年前才因故遷移到新竹峨眉湖邊與先祖們合葬。每每到花蓮,我都會到「東淨寺」合十巡禮,但都忘了就教於寺內辦事人員詢問外祖母的安靈樓層及安放番號,我曾問過老母親,她也不復記憶,我問外祖母名字,老母親說,「看我的身分證背面」,顯然,老母親的記性還未到全面退化的階段,反而我沒有她的明白,外祖母的名字叫「曾治」,留此紀錄於本文,讓後世代的晚輩們知悉,如果有機會到花蓮市,記得到市區花崗山腰「東淨寺」向老長輩合十致禮。
席間,我看到老姊姊、老哥哥、姊夫與兄嫂弟妹們皆健康如昔,滿腔歡喜,有健康才能快樂與開心,而且我更發覺到老姊姊、老哥哥、姊夫與兄嫂弟妹們都一如往昔,很平淡地過著素簡的生活,沒有嬌柔與奢華之氣,三個家族的樸實氛圍都是如此的親近,另方面,每個家族個別成員所承受過的命運也大不同,不過已近殘山之年,能承受舊境的委屈是一種心懷,我們都已過了青春的盡頭,多少的不捨得或不甘心,終究得捨得放下,過了耳順之後,我已不再相信命運,命運只是串起來的許多生命,我已經完成許多段美麗的任務,如今我在學習如何運命,禪門云:參禪何須山水地。此次聚會到處悠然,君不見,閑愁最苦,信仰基督的游家姊弟們的人生灑脫是一種俐落的情懷,自我的罪過,自我的榮耀,自我的豐盛,都引導他們走向喜樂與圓滿,而不會在晚年失去方向。
從崑山趕回來出席的彥禎,與翊中合影。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依然還是酒國英雄。
子曰「吾不如老農」,上個月我與妻駕車周遊富里池上,看到兩位老哥哥的農稼收成因上天的變臉而沒有大豐收,以致我沒有更好的心情觀照黃金稻浪的風采,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不過我們還會再來,同時經常會過來,兩位老哥哥的務農生活很務實,也很充滿,我相信生命不在年紀,生命在於年紀漸長,活出人生最後階段特有的生活價值,換言之,我看到了兩位老哥哥無所為而為的領悟,法國道德家joubert說,「一個有用的生命進入黃昏期,會自備燈火」,老年照亮的,不僅是自己,更是包括周圍的人,應作如是觀。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酒總有喝乾的時候,何時再聚,何時再飲,廉頗老矣,尚能飲一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