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此情可待成追憶

 

 

一、惠蓀林場山中行

雨後的山林小徑有清新的空氣,我們沿著蜿蜒的木棧道走下山,大學畢業四十年的老同學結伴同行,嬉笑聲此起彼落,但是這段惠蓀林場陡坡的小山徑,老大人們無不小心翼翼,有的女同學邊下坡還很擔心地喃喃自語。

 

050201.jpg - 2017年 第2季

仰頭幫老妻及三位嫂夫人拍攝,一分鐘後,成了此行的最後一張照片。

 

當走過一個木棧彎道,我停下來仰頭向老妻及同學夫人們拍攝特寫四人組後,拐過彎道,順著陡坡,口裡我還向老妻炫耀說,我這雙merrell的郊山健行鞋抓地力很牢固,才說完,右腳正踏上參差不齊的木棧板且帶滑溜時,我來不及收腿,整個人連同背包及相機重力加速度往左下木棧滑落,我靠著左手力道頂住身子跌坐在木棧板上,右足跨在兩個木棧板間,一時我疼痛到無以言狀,眼前一片白蒼蒼、頭冒金星,呼吸急促,我隱約聽到旁邊同學及導遊過來幫忙,但我痛到極點陷入半昏迷的休克狀態,我沒辦法睜開眼睛,反而閉著眼睛可以體會一種平靜與安詳,同學們呼喊聲似乎離我很遠,…

美學大師蔣勳曾說,當我們在聆聽美好音樂的時候,有時不經意地會閉著眼睛,嘗試去聽平常聽不到更細緻的聲音;此時我在山林裡遇到疼痛到難以言語的最高點時,閉著眼睛,可以感應到山中的靈氣與逍遙,但也隱約聽到導遊在耳邊喊「不要閉上眼睛」,我努力地張開眼,同學老胡站在我眼前,一直用手帕幫我擦拭臉面,又用力抓我耳朵,導遊更強力在我背部及頸部使力地抓我的筋脈,我竟然沒感覺到疼痛一直到我全身盜汗,我一度站立起來但不勝腳力的嚴重疼痛,又坐了下來,大家圍在我身旁用力按、抓、捏讓我清醒,我汗水如雨全身衣服濕透透,有幾位同學或夫人幫忙拿我脫下的隨身物品,有同學取出是否可以用上的藥物,我有聽到從高雄過來的遊覽團體正也魚貫地走這段山路,人數不少,每每有人在問怎回事?

引導高雄遊覽團體的林場導遊聯絡遊客中心派人過來協助之前,老胡及茂霖仔兩位身高與我相當的老同學一左一右攙扶著,我身子幾乎虛脫,老胡還很心疼地要背我下山,我心中也知道太危險了,只有讓兩位老同學辛苦地架著扶下山路,而且我體重有85公斤,可顯見這兩位年已過六十好幾的老大人多麼辛苦,讓我心裡更加難安與感激。

從出事地點到山腳下,有一段山路,行經半路所幸遊客中心的兩位工作人員及時上山幫忙,才藉由他們的專業,硬將我攙扶到山腳下,搭乘林場的專車到遊客中心歇息。

哲仔有單獨開車上山,他一路從惠蓀林場將我及老妻載往埔里基督教醫院掛急診,大爬周隨車同行關心,埔基醫院拍了X光後,骨科大夫說『右側脛骨、腓骨外髁骨折、韌帶斷』,並做初步石膏包紮。

 

二、痛快的清境夜

我柱著剛買又不熟悉的拐杖,冒著山雨,由哲仔的車開上清境擺夷餐廳,夜宿清境嶺仙山莊。

老妻一直要我即刻包車趕回台北榮總掛急診,但我想到四十年的老同學會很難得機會相聚,同時也得給嶺仙山莊阿塗莊主的阿舅-老同學大爬周面子,還是忍痛在清境度過大爬周所說的清境「最痛快的那一夜」,對我而言,確實也是最「痛」快的那一夜。

山雨很大,餐廳內很熱鬧,席開三桌,老師沈公及幾位同學都帶了好酒,但我只能選擇女生桌呆坐,以免在男生酒桌上望酒興嘆,我吃不多,痛點自腳下陣陣襲來,席間一時無話。

  

050202.jpg - 2017年 第2季

餐畢,還是得讓老胡()及慶瑞仙()攙扶出門,雖疼痛,面對老和尚的拍照,還是得作捻花苦笑狀。

 

餐後返回山莊,哲仔將車子切進最靠近客房電梯口前讓我方便柱著不熟悉的拐杖(曾摔倒兩次),但從入電梯門柱杖到1202號客房間感覺好遠好遠,班上女婿慶龍仙遇見我的難處,主動跑下樓與老師沈公的1201號房間互換,才解除我舉步維艱的苦痛。

山雨仍繼續下,去年此時,同學會旅遊在宜蘭福山植物園,依然飄雨不斷,我流連於湖面霧靄蒼茫的煙波,但此行此刻,我無法柱杖到前棟餐廳內與同學們續攤暢飲歌唱,短短的幾米腳程,卻是最遙遠的距離,只能兀坐在客房內,沒喝酒,還能想些什麼?是深深的友情?是飄飄的愁滋味?我想起了唐代李商隱的『夜雨寄北』,此刻心情便縱有千種萬情,更與何人說?

 

三、白色的夢魘

隔天,我與老妻包車從南投清境直奔台北榮總掛急診,一路順暢,行約265公里,三個半小時即達。

榮總骨科大夫再拍X光,驗傷後見解與埔里基督醫院相同,也就是兩處骨折,一處韌帶斷裂,必須手術,沒想到一個摔跤,對我身子竟然是地動山搖。

這次是我生平第三次入榮總手術。

17:30,被推入手術室,半身麻醉,我告訴麻醉師說,麻醉劑量與我的好酒量是否能留意增加?這位年輕的女麻醉師說「沒有影響」。

我第一次在榮總開刀是二十年前視網膜的手術,是採全身麻醉,所以我在睏夢中,直感覺到自己在一個黑洞內一直的懸空上下輪轉,而且是無底洞的旋轉又旋轉,…一直到清醒拔管。

但此次是下半身麻醉,所以在手術期間,我都能聽到大夫們的對話與宛如電鋸與鑽骨的聲響,開刀房的溫度是很冷的,我身上蓋了兩張毛毯,不過當手術過了一段時間,我開始感覺腳部有刺刺感,自忖是否麻醉劑開始消退了?此時身子開始盜汗,在低溫的手術房內,我全身濕透,一旁的護理師幫我脫去上衣打赤膊,還說「你後頸部有好多的胎記」,我笑著回說,「那是昨天跌傷時被朋友用力『抓龍』的瘀點」。

隨著護理師請示相關單位後,再幫我先後注入兩次的麻醉劑量,因此在手術最後縫合階段時,我才能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

從術後被推入恢復室到病房期間,我一直都很清醒,心念中一直盤旋著業力與無常。

 

050203.jpg - 2017年 第2季

打入腿骨這麼多隻鋼釘,自己也覺得渾身不自在。

 

四、術後病房散記

開刀後第二天,護理師便要我試著下床,一個晚上沒睡好的清晨,術後的右腳還在高疼痛指數,不過我仍然用四腳助行器站立起來,頭腦也沒感覺昏眩,護理師說「一百分」。

 

050204.jpg - 2017年 第2季

大爬為安慰我,順口引用『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我說,那是給青年人用的,我們不適用了。

 

住院大夫換藥,第三天傷口仍未乾,還見有滲血,要我盡量仰躺,右腳高於心臟部位。

五天的住院躺臥,我過得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夕?每天的韻律都是差不多,半夜難眠的翻來覆去,或者喚醒睡在沙發上的老妻起身幫忙尿壺,清晨六時前便被病房外來往眾生的雜沓聲給吵醒,開始一整天的量血壓體溫、送餐、換藥、服藥…。

主治大夫說,等傷口乾了便可以出院,他要我多吃肉,我回說,也許開刀前禁食、禁水,而且入院前我脫水嚴重,短時間水分補充不足,以至於左腳趾與後腳跟有痠疼,疑似我痛風復發前的徵兆。大夫指示醫護人員使用秋水仙素及降尿酸藥,還好我平日都有準備著備用。由於大夫的指示,所以我的餐點從大魚多肉,頓時換成了低普林減量減味的餐食,正好也很合我意。

「屋漏偏逢連夜雨」也難以形容目前我的困境,右腳手術,左腳也跟進痛風,上天的懲罰還真的很即時,並恰好出現在不該出現的時間點上,我只能說「假的,哎呀,我的眼睛業障重啊,假的」,阿彌陀佛。

住院期間,我無法獨力下床,舉步維艱,右腳只要往下放,馬上血液回流而疼痛,只能忍痛用四腳助行器短暫地上下床,所以苦了老妻,在金控公司上班的大女兒竟然連休數天到病房來替換辛苦的老媽並陪伴老爸,很窩心。

原來期待許久的周三參加松山社大文史生態遊學-九份山神迎神祭,我卻只能躺在病床上,接收許霸班長的慰問,電話中還能聽到他身後吵雜迎神賽會的鑼鼓聲,好不讓我懊惱。

為慶祝老師沈公生日而每年舉辦的同學會,雖然沈公因腿疾也不良於行,必須柱杖而走,但是老師的元氣依然百倍,喝起酒來豪氣依舊不減,沈公打手機給我,竟然說要過來看我,這可承受不起老師的盛情,我說,等我恢復身段後,再邀老師一同豪飲威士忌,沈公哈哈大笑!

老妻服務的企業董事長及老友津公伉儷先後來探訪,我們都有共同不勝唏噓的話題,跌倒受傷及痛風一族,彼此都有相同的經歷,但彼此也都期待美麗的未來。

出院前一個晚上,老妻站在18樓病房窗旁,鳥瞰燈火通明的街道及遠處高低大樓民房,她問說,要不要過來欣賞夜景?

我想著,明天出院後,開始老宅男居家的身心閉關修行的日子,禪宗說,『不開悟,不閉關』,我開不了悟,因為一切都是暫時的,所以每日放下雜務,杜絕外緣,只有「茶、泡茶、泡好茶;書、讀書、讀好書」以成就早日解脫「痛緣」。

 

050205.jpg - 2017年 第2季

出院前,換好外衣,苦中作樂,在病床前拍照留影。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羅佬 的頭像
    羅佬

    修羅居

    羅佬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