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獄養老記

 

 

 

69歲的高田敏夫(Toshio Takata)剛剛被刑滿釋放。他對BBC記者巴特勒說,因為貧窮無法養活自己,所以故意犯法蹲監獄,這樣就可以得到「免費生活了」。

這種思維聽起來很荒唐,但震驚之餘卻讓人感到一種悲傷與無奈。關鍵是,有高田老人這樣想法的日本老人越來越多,為此也導致日本老人犯罪率激增。

高田老人已經不是初犯,他首次進監獄的時候62歲。當時,他故意偷了一輛自行車,然後直接就騎到了警察局自首。近年來,日本的老年犯罪現象越來越嚴重。這些老人年齡在65歲以上,年齡最大的超過80歲。但是,究竟為什麼呢?

日本法律很嚴厲,對小偷小摸嚴懲不貸。高田也如願以償得免費「住上了監獄」,「老人不想成為孩子的負擔,但僅靠國家養老金又沒法生存,所以唯一不連累孩子的辦法就是進監獄」。在監獄裏可以保障一天三餐,還不用付錢。。~~BBC新聞

 

 

無獨有偶,中國老人也如法泡製,別國有的,大中國哪能落後?

 

030301.png - 2021年春 日誌用相簿
 

 

四年前,湖南農村老人傅達信為了養老,故意搶劫被捕。在如願度過一年半「牢」有所養的美好時光後,養老問題,再次現實地擺在他面前。

73歲的傅達信坐在只舖了一張席子的硬床板上,彎曲起一條腿。眼睛微閉的時候,他又想起了監獄裡的生活。「有饅頭和稀飯,不用勞動,生病了有人看」。如果還能讓他一天抽上幾支煙,這就是他對「美好生活」的全部想像。

20089月,傅達信在北京站廣場搶劫未遂,被判處2年有期徒刑。宣判的時候,付達信懇求法官:「判得太輕了,你再好好審審」。他的想法只有一個,進了監獄,就不必再為吃飽飯而四處奔波。

一年半後,傅達信提前出獄,住進了湖南省衡陽市祁東縣靈官鎮敬老院。

「這裡的生活趕不上監獄」。傅達信光著腳走到櫃子前,他想找一件相對體面的衣服。在兩個乾癟的行李包裡摸索了一會兒,傅達信無功而返地坐回床邊。面對《中國週刊》記者,傅達信說:「我不想減刑」。

 

搶劫

在靈官鎮敬老院,傅達信是個「見過世面」的老人。他去過北京,還在年三十兒的晚上吃過甜酒沖雞蛋。這樣的待遇其他老人想都不敢想。儘管村裡人告訴他不要講搶劫入獄的事,傅達信還是經常講給敬老院的老人聽。

這一次,傅達信站起身,和身邊的一個老人模擬起當初搶劫的場景。「她背著包,我從旁邊扯她的包,包還掛在她胳膊上,我就拿出了刀,讓她喊搶劫」。

「刀多長?」敬老院的老人明知故問。

「不長嘞」。付達信用雙手比劃著刀的大小。「我削蘋果的嘛」。每次說到這裡,都會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沒有辦法,我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走這一步」。這句話讓整個房間安靜了下來。

200898日下午,北京站廣場人流熙攘。身無分文的傅達信又感覺到胃裡餓得一陣陣痙攣。用手擦了把汗,他終於下定決心——搶劫。

摸了摸兜裡的水果刀,傅達信焦灼地尋找著搶劫目標。遠處,一個員警在買礦泉水。「去搶員警,他就可以把我直接帶進監獄」。可他的如意算盤沒打成,年紀大腿腳慢,傅達信還沒走到跟前,員警已經轉身離開了。

售票處,二十多個人在排隊買票。其中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手裡舉著300塊錢,眼睛盯著售票視窗一步步往前移動著。傅達信覺得機會來了。

他湊過去,用力一抻,扯下了100元錢。婦女回頭一看,只見瘦小枯乾的傅達信站在她的身後,手裡攥著缺了一個角的百元鈔票。

傅達信拿出一把小水果刀,笑著對她說:「你喊搶劫」。

「神經病!」中年婦女認為碰上了病人,自認倒楣嘟囔著轉身繼續排隊。

「我當時這個氣啊,想她怎麼不喊啊,如果一喊,員警來了不就行了嘛」。傅達信說。

傅達信決定要搶個拿包的。在北京站廣場西側的花壇邊,一個背雙肩包的女大學生引起了付達信的注意。

「把包給我」。

傅達信跟在女大學生身後喊了幾聲,對方都沒有理睬。傅達信只能小跑幾步趕到跟前,拉扯女大學生的背包。

背在後邊的雙肩背包被拉得滑落在手臂上。女學生抓著自己的包不放,傅達信也使勁往懷里拉。爭搶了一會兒,傅達信體力不支漸漸落了下風。

他再次拿出小水果刀,讓女孩兒喊搶劫。這次,女大學生喊來了員警。傅達信心滿意足地笑了。

經鑒定,僅被搶的一個挎包就價值幾千元,包裡還有其他物品,被搶物品共價值9000多元。傅達信不管包裡是現金還是衛生紙,他只希望辦案民警把自己的罪行寫得嚴重些,「希望能夠多判幾年」。

20081124日,北京鐵路運輸法院審理後認定,傅達信的搶劫行為由於意志以外的原因未能得逞,屬犯罪未遂。鑒於其歸案後認罪態度較好,判處其2年有期徒刑、處6000元罰金。傅達信沒交那筆罰金,「我哪有錢」。

「一塊六,你說能吃啥」?

不止一次有人問傅達信,為什麼要搶劫?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傅達信說,自己的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

傅達信是湖南省衡陽市祁東縣靈官村的農民。在村裡同齡人中算是個「秀才」。1957年高小畢業後,他考上了縣裡的林業中學,當時這個學校是免費的,上午讀書,下午勞動。但是只上了一年,學校停辦了,傅達信回到了村裡。當時正好趕上招工,傅達信的戶口還在學校沒有轉回來,於是錯過了招工,最後只好在家務農。

因為家裡窮,傅達信一輩子都沒有娶過親。年輕的時候,在雲南放過6年的鴨子,鴨子被人毒死了,他開始常年在廣西、廣東打工。

年紀大了,傅達信再也幹不動活,只能回到村裡。三十多年前修建的泥磚房已經塌了半邊,村民經常看到付達信蹲在田埂上,米飯泡上涼水,便是一餐。

近年因為年歲大了,幹不動田裡的活,傅達信將村裡分給他的八分地退了回去,也由此走上了「食不果腹」的艱難道路。前兩年付達信身體還好,可以幹些活,收入剛剛夠養活自己。近些年他得了病,再加上歲數大了,掙的錢很少。入獄前,付達信已經兩年沒有吃上肉了。

為了養活自己,傅達信在附近批發一些烤煙、乾魚和蝦子,一個扁擔、兩個筐,挑到集市上去賣。年紀大腿腳慢,傅達信總是落在同去的村民後面。平均下來,每天可以掙兩三元錢。要是賣不掉,還要虧了成本。

原先傅達信家還通電,後來村裡給各家安裝了電錶,傅達信拿不出600元裝電錶的錢,他家再也沒有通電,晚上黑乎乎的,沒有急事根本不點蠟燭。「那東西太貴,比吃飯還貴」。傅達信說。

由於生活太艱難,2003年傅達信找到縣民政辦反映情況,才知道自己是五保戶,可以拿到補助。

在祁東縣,像傅達信這樣的「五保」老人(即指無贍養人、無勞動能力的老人)有一萬人。九成以上都在村裡自己生活,無人照顧。

傅達信生病後沒有錢去醫院治,只有躺在床上挨著。村裡人說:「再見到他時,他就是一個乾枯的殼了」。

傅達信找過村裡、鎮裡,甚至市政府,但都沒有錢給他。因為國家在五保老人的醫療,尤其大病問題上,也沒有實質性的措施。

2003年起,他領到了一年300元的補助,到2007年漲到了600元。傅達信說,一年600元平均下來一天也就1.6元,根本不夠生活的。「我們這裡米1.5元一斤,肉13元一斤。一塊六,你說能吃啥?」

20088月,已經69歲的傅達信在同鄉的帶領下到廣西柳州收廢品。人生地不熟,付達信騎著三輪車轉了三天,沒有收到一點廢品。他也發覺自己騎不動三輪車了。無奈,傅達信回了祁東縣。實在活不下去,傅達信想起自己在撿來的報紙上看過的一則新聞:一個病人為了治病,犯罪入獄,監獄竟然給他看病。

想想自己,「死都不怕了,還怕進監獄嗎?」

傅達信決定到北京搶劫。一來解決自己的吃飯問題,二來也想反映一下自己的生活狀況。

傅達信用撿破爛的錢買了一張去河南鄭州的火車票。到了當地繼續撿破爛,有錢就買票,沒錢便逃票,輾轉到天津,又到了北京,整整用了十天的時間。

搶劫後,傅達信終於如願以償地進了監獄。

 

「牢」有所養

和其他人不同,傅達信進了看守所便喜上眉梢。

見到饅頭,傅達信更是歡喜得不得了。「饅頭,我最喜歡吃了」。傅達信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因為上世紀八十年代做過胃部手術,傅達信的胃腸一直不好。饅頭可以綜合他過多的胃酸,讓他舒坦許多。

看守所裡的犯人很少見到這麼能吃的老頭。他什麼都吃,並且絕不浪費。別人吃不完的飯菜,付達信也會一一代勞。三個月,付達信胖了10(5kg)

在看守所呆了三個半月,傅達信被轉到天河監獄。這裡是送服刑人員回地方監獄的中轉站。傅達信發現這裡的「生活」更好了。不僅天天有饅頭吃,老年人每天早晨還有一個雞蛋。

在監獄裡,傅達信兩年來,第一次吃到了肉。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生怕把肉片很快吃完。傅達信把肉放在嘴裡反覆咀嚼,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被同囚的獄友笑話了好半天。

三個半月後,傅達信被轉回到湖南省長沙監獄服刑。監獄發給他夏服、春秋服、冬裝各兩件,鞋子兩雙。被子發了兩床,一床鋪,一床蓋。不僅有被套床單,夏天還有席子發。熱水瓶、桶子、杯子一應俱全。

傅達信覺得長沙監獄「吃」得更好了。一日三餐按時吃飯,不僅饅頭管夠,午飯的時候還會有番茄炒雞蛋、海帶燉排骨、玉米燉排骨。開水是統一供應,不限量。年三十兒晚上過了12點,監獄還會給犯人送來甜酒沖雞蛋。

每年600元的「五保戶」補助依然在發放。村裡的會計把錢郵寄給傅達信,他還偶爾在監獄裡買些麵條來當做早餐。

在監獄裡,60歲以上的老人是不需要勞動的。傅達信每天早晨630起床,洗漱、整理內務,把被子疊成豆腐塊。吃過早餐,別人出工後,付達信便回到監舍內休息。長沙監獄裡有花園、籃球場,放風的時候付達信可以隨便溜達。「只要不出了四面高牆電網的大院子就行」。傅達信說。

閑來無事傅達信就看書看報,背唐詩,寫字。有時候跟獄友下下棋,每天都要收看新聞聯播。傅達信在監獄做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體檢。

「腦血管硬化、骨質增生、雙腎結石、前列腺炎」。和以前生病硬扛著不同,傅達信在監獄生病,中午和晚上都會有人來看望。每天均有醫生來巡診,有急病隨時到獄內醫院就診,病得重了還會有專人來照顧。

傅達信前列腺炎發作,監獄裡的醫院看不好,還由四個員警陪同著去監獄外面的社會醫院診治。

「他們扶著我,從來都沒跟我說大話(大聲呵斥)」。

在監獄裡,傅達信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他總希望時間過得慢些,再慢些。但是,好景不長,傅達信被減刑了。

提起減刑,傅達信滿臉的不高興。

「上過報紙、上過照片的犯人都會被減刑半年」。傅達信不接受減刑,減刑要寫悔過書,傅達信不肯寫。「我敢作敢當,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最終,其他犯人為傅達信代寫了悔過書,傅達信提前半年出獄。「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吃飯就是看病。不幹活,監獄也不願意要你」。

傅達信拿起一支煙捲,嗅了嗅說:「我以前在監獄裡,別人請我抽10塊錢一包的香煙。現在1.8元一包的,還不一定能抽上」。

 

 

敬老院的生活

201037日,村裡為傅達信的侄兒出了500元路費,將傅達信從長沙監獄接了出來。

沒有耽擱,傅達信被送到了靈官鎮敬老院。

這是2009年新落成的敬老院。磚混結構四合院式,有兩棟共32間住房,工作人員三名。過了兩天,靈官鎮民政辦的彭主任便來看望了付達信。因為「入獄養老」的事情,當地的民政部門頗為緊張。

入獄前,傅達信並沒有住在敬老院。村長傅發月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說,傅達信住進敬老院,村裡需要每年給他繳納600斤口糧。因為傅達信沒有把房屋抵押給村裡,才遲遲沒有住進敬老院。

在農村,「五保」供養的主要責任人是村委會和村民小組。可在日益空心的農村,集體沒有足夠的錢供養貧困老人。在祁東縣,有9成以上的「五保」老人未能住進敬老院。

「要不是進了監獄全國人民都知道,我還住不進敬老院」。傅達信說。

然而,傅達信對敬老院還是非常不滿意。在他看來,這座養老院只是一座空殼,根本比不上監獄。

出獄三天后,傅達信就發現了敬老院的問題:二樓的平臺高於房間,下雨便往房間裡灌。房間的牆上裂了一條條口子,食堂後面的水泥平臺已經全部塌陷。一年600元的補助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每月300元的伙食費,算下來一天10塊錢。說是伙食費,其實一個月的所有開銷都在這裡面。付達信因為胃腸不好,早晨要自己煮麵條、還要偶爾抽包煙。這些錢扣除後,傅達信只能少去食堂吃幾頓。

自來水爆裂已經多天,負責煮飯的工作人員懶得去挑水,便花錢雇傭敬老院的老人去擔水。「一桶水兩元錢,這些錢也是從伙食費裡出」。老人們為了零花錢爭先恐後地去挑水。

傅達信剛住進來的時候是兩人間。最近,對床的老頭癱了,拉屎拉尿實在太臭,傅達信只能搬了出來。敬老院沒有負責衛生的工作人員。傅達信說,去年一個叫胡建國的老人病死在房間裡。

中午將近,一位下肢癱瘓的老人拄著兩個板凳緩慢地挪向飯堂。傅達信坐在老人的條凳上試圖攀談幾句。

「煩得很!」老人向傅達信吼起來。

傅達信訕訕:「能活著就不錯了,誰也管不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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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為自己備好的棺材。

 

敬老院的棋牌室裡放了一口棺材,是院裡的其他老人備下的。棋牌桌上佈滿了灰塵,蜘蛛正在一台嚴重損壞的電視機上專心地織網。

傅達信說,院裡本來兩台電視機,壞了一台,大家就只能湊在一起看電視。他保持著監獄裡的習慣,堅持看新聞聯播。除了瞭解國家大事,還可以收聽到春節國家民政部和中央財政給全國「五保戶」發補助的消息。

每次他都拿著本子記下來,比如:「2010年,中央發給全國五保戶每人100元紅包錢;2011年中央補助全國五保戶物價差價8個月;2011年,全國五保戶每人200元慰問金;201224日,中央為全國五保戶每人補助200元」。

「我只是想發些補助,買麵條吃」。傅達信拎起桌上僅剩的半紮麵條。

傅達信懷念監獄,可他已經73歲了,他實在沒有把握,還有沒有體力,回到那個「安樂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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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網絡 / 大江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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