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面目● 神遊太虛－修羅居

神遊太虛

六月三日清晨六時一刻，接到老同窗卜仔的手機，一大清早聽到電話聲讓我很突兀。

「喂喂喂，我病危了。」

他劈頭的迸出這句話，我開玩笑說以為是接到詐騙電話，他用一貫地本土三字經當「敬語」，丹田似乎還可以，但是談話沒多久，他說很累，想休息，方掛斷電話。

四月中旬花蓮市區，卜仔才與大家一同歡樂聚餐。清早的這通電話，雖然他僅告知好朋友知悉他的現況，但是對於類似生前的告別，我心中滿是愁滋味。

隔天，我與老友阿海相約搭火車到花蓮探望，甫出驛站，我們便直奔慈濟病院。

卜仔躺在病床上已經一個月了，氣色狀況都很虛弱，看到我們難掩喜悅之情，雖然他說起話來氣若游絲，但很高興我們的到來，也說了不少話，看著他痛苦的模樣，心中萬分不捨，卜仔洗腎23年已經夠苦的了，卻仍得再背負其他腹內的病痛，唉，連生命盡頭前都得再如此折磨，眾生卻是毫無選擇餘地。

離開病房門口時，我最後看他一眼，他躺在床上用單手揮揮，三個星期後，便帶走他黑白的人生。

高三所攝，最左為卜仔，最右為阿海，右二為番王阿正。

1974年3月濛濛谷烤肉，右二讀「世新」時的卜仔。

卜仔雖然已知道大限之日隨時會到，所以向好朋友做生前的告別，但是他仍有強烈的求生意念，我們也期盼會有奇蹟出現，但是事實擺在眼前，生老病死、愛別離苦不是凡人可以作主的。

的確，我們太愛我們的生命了，李光耀享壽92歲，但受訪時仍感嘆歲月不饒人，但看他的著作坦然看待死亡，同時表明「希望自己人生的終結，會來得迅速且毫無疼痛」，並且要求不要插管延長生命，讓生命有尊嚴地自然終結，面對死亡是一種孤獨的行為，因為沒有一位親人及朋友能夠分擔解憂。

生命不在年紀，孔夫子的「不知生，焉知死」，自古至今，我們都只長期在乎「生」的喜悅，對於「老病死」的身心分離，總是感到不安，不想準備，更不願面對，原因在於「無明」，我們依戀自我的形體，總認為夕陽離我們還很遙遠，不太想在意，於是已邁入老年社會的台灣，有不少的退休老人不愁吃穿，整日追著風，追著太陽，刻意迴避終究會到來的愛別離苦。

我們的身體很脆弱，生命無常，很容易會被天災人禍的傷痛或急、慢性疾病擊倒，只消幾分鐘的時間，可以讓活蹦亂跳的健康者被打得奄奄一息，所以，夕陽瞬間西下已非遙不可及的事。

我們不知道自己的壽命多長，也無法知道大限何時到來，也無從得知大限是以什麼方式降臨，當生命的沙漏正在顯示我們的生命像沙粒一樣慢慢流失時，人生無常，回歸本真，心安便是歸處。

2014年某月，無意間在facebook遇見了三十年未見的大學老同學的妹妹，我在她的FB看到了她人生的意外，於是我從她的FB往前溯其前一年的史記，我看到了她一連串與病魔纏鬥的畫面，張張照片都讓人不捨，但是，她發給我的信息卻都充滿著笑容與樂觀。

『羅佬，第一次許多人看到我的光頭，說頭型不錯(這是第二次掉髮)，許多人來訊問候，說「師父好，師父長得很莊嚴…」，甚至我有學生貼上他建中時期短髮照片說「師父，小的來陪妳了」，有人說我生病是為了驗證這一輩子的人生成績，呵呵，我的友人剛來訊如下，與你分享我的快樂細胞，太有趣了。……。』

這位當年喜歡與我們抬槓的小妹對生命的挑戰與不服，她開啟了更大的價值信念，與親人和學生之愛，無所為而為的快樂細胞，自由自在地與流失中的生命沙漏競跑，去年3月雖然她肉身跑輸了，但是她赤誠坦率的心靈永遠在學生之間流傳從未消失。

有一部電影『一路玩到掛』(The Bucket List)內容有一段台詞，

「我們不能總是想著等到我以後有了錢，有了時間，或者什麼其他的條件成熟了之後，再去做一些我們早就想做的事情，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你是不是一定能夠看得到明天早上的陽光」

於是這一對寶相偕玩遍了全世界，藐視死神的隨時召喚，反而更喜悅地、沒有罣礙地樂活了最後人生的色彩。

電影『一路玩到掛』(The Bucket List)，情節簡單，內容有許多令人心省的對話。

但在人生盡頭前，倘尚未從事唯一能為自己或親人做好安排的話，是很可惜的，若放任自己無形與有形的責任、物件、資產等而不採取步驟性斷捨離的規劃，等於是否定自我，和沉溺於永恆幻相之中。

如何活得長壽、健康，又開心、圓滿？台灣人均壽命超過80歲，但健康的餘命只到71.1歲，臨終前，國人平均要度過九年不健康的歲月，這是很可怕的噩運，又怕死，更怕病來磨，我們何不於健康歲月中，翻騰心中的不甘與幽怨。雖然老病死，不是我們可以事前掌握，但顯而易見的是我們得認知對自我解脫的意識，落花飄零水自流，透過宗教信仰，或是建立自我的正向中心思想來養成，唯有性靈上洞見才可以幫助自己，不致因恐懼、排斥、悲傷而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