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心情● 祭姊文－修羅居

至今，我尙未向93歲老母親告知96歲的二阿姨已辭世的噩耗，但終究老母親會有知道的一天，七月22日是二阿姨的安息告別式，此時我先代母親寫下這篇文，以表達姊妹情深追思之念……

祭姊文

敬愛的二姊，我的兒子擔心我會因為知道妳的離開而心情大受影響，因此拖延了許久才讓我知道，但是他們多慮了，我心情很平靜，到底我們九十多年的姊妹情，總是隨時有到了要別離的時候。

六年前，大姊回到家鄉彌留之際，兒子載我一路從家裡開了七小時到富里，見到了生命盡頭的老阿姊，我一直喊她，只看著她灰黑的眼球朝向我一直滾動，她用最後的生命在呼吸，很用力，看得我非常不捨又難過，兩個小時後，我便忍痛離開了富里。

回到家，躺在床上多日身心一直難以恢復，腦海中總都是揮不去我們姊妹三人感情深的過往。

二姊，幾年前換妳又躺下時，兒子曾多次邀我去看妳，但我很矛盾，我不忍心看到親愛的二姊裝著呼吸器又無神地看著我，我的腦海內只有善體人意、滿面笑容的二姊，我不想變換已深植在我心目中二姊的姣好面容。

有一次，妳的小兒子ken章開車載妳到淡水女兒家，順路繞道天母邀我陪妳一起去，沿途我們談過去聊現在，很熱絡，但是一到妳女兒家坐下，妳竟然不認得我是誰，我沒有難過，只是知道我們都很老了，我心疼是妳的身心已經加速的退化了。

記得小時候不？我們稱呼母親叫『阿嬸』，但娘親早逝，我們很小的時候便無娘，父親又找了個小後媽，我們的阿嬤要我們稱小後媽叫『嬸仔』，以做區別，當年我們的阿嬤很強勢也很精明，大姊二姊都遺傳到了阿嬤的精明幹練，可惜阿嬤很早便又離開人世。

記得少女時候不？自從大姊高等科畢業不久便出嫁了，家裡只有我們兩姊妹相互作伴，每天都有很多做不完的家事，我搖幫浦妳洗衣，我燒材火妳煮飯，我們一起清理花圃，一起整理菜園，…，雖然辛苦，但是我們姊妹在一起工作感覺很歡喜。

記得少女時候不？雖然妳個性溫和，很耐苦，但有時會因料理家事與『嬸仔』起齟齬，但是那個年代的女孩都很乖巧，雖然委屈，但總是往肚子囫圇吞，只要姊妹情深在，就沒有什麼難過的事了。

記得少女時候不？妳很巧手，善於女紅，曾為洋服店帶回衣物加工賺取零用錢，妳又愛漂亮，總把賺來的辛苦錢用在化妝品上，經常還被『嬸仔』偷偷先用，讓妳很生氣，我一直認為妳就是很會想辦法賺錢的姊姊，果然妳成家後所開的店舖，就是靠妳販賣一個個的木屐、童玩、衣服…，慢慢地把店面擴大起來，再加上姊夫的投入，百貨店舖已經在內壢市集建立起非常良好的口碑，並且一直開店到八十多歲兒孫成群，還樂此不疲。

妳結婚時，我最難過，出嫁當天妳要走出家門的時候，我忍不住跑回房內嚎啕大哭，哭了很久很久，因為妳嫁了人後，家裡已經沒有我可以傾訴的對象，想著就難過掉淚，當時還是日治昭和時代，妳與二姊夫租屋在市區城隍廟附近，因為想念妳，但是我又不允許可以隨便外出，只有等父親交代要辦理什麼事情的時候，我便騎著腳踏車飛奔地先到妳家看妳，當我們姊妹相見時，話都還沒說出口，妳我就已經淚流滿面，哭成一團，難以自己，但我又不能耽擱太久，擔心回家晚了被家人罵，只能匆匆說兩句話，含著淚水離開妳家，並快速將父親交辦的事情辦妥；再快馬加鞭地趕回家，也不敢跟父親提我到過妳家的事，當聽說妳要遷回台中豐原夫家時，我更是難過地淚以洗面。

妳離開花蓮後，在家裡我很孤單又寂寞，有時會與『嬸仔』起意見不合，但父親喝止了『嬸仔』，1948年，我結婚時，恰好遇逢天災大水路斷，大姊與妳都沒能過來與我分享喜悅，五年後我的夫婿又走了，我一生就是孤單的人。

二姊，我的老同學能夠柱杖而行也只剩我一個人，我們這一代的親朋好友都走得差不多了，今天我祭妳，日後我們這一代人還有誰能來祭我？今天我哭妳，如果妳有靈，可否在夢中與我告別？

魂兮魂兮，我敬愛的二姊，妳已經安息主懷，也回到了姊夫的身旁，嗚呼，妳病時我沒能去看妳，妳蒙主恩召時我不知道時日，身前我們姊妹沒能好好共聚相依，往生後我又無法看妳最後一面，嗚呼，我要說的話還有很多很多，我們的姊妹情永遠都不會終了，盼望有來世我們再做一世姊妹情，妳知道了嗎？還是不想再知道，嗚呼痛哉！嗚呼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