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居

        草山論茶

突接老同事「依媚兒」信息。

他說，「下午是否有空？帶老哥到陽明山品嚐小弟的好茶。」

日前讀書，有所謂「時間的富人」，是指擁有較多「屬於自己的時間」，而每一個人一天能自行支配的時間多寡，將決定你是「時間富人」還是「時間窮人」。顯然老同事是可以善用自己的時間，當然，我現在的時間比錢還多。

選期不如撞期，所以兩位大男人就如此這般的將車開到大屯山頂去泡茶、觀雲霧、聽山風。

老同事是位典型的業務悍將，當年在蘇州打工期間，他是企業內第二事業部的部門主管，雖底下成員有限，但個個是猛將，他全心打天下，帶人並帶心，在中國東西南北區攻城掠地，也極有一番作為，可惜因個性因素，最後選擇回鄉自行集資創業，再北上征討廣大的中國市場，惟時不我與，終究難敵資金的佈局與市場的現實。

目前他改行到文化產業，雖仍帶著業務員衝鋒陷陣，但是在他的臉龐已比過去多了許多歲月衝刷的刻痕，換言之，比起過去自負的表情，如今更加內斂與謙和，待人處事更加有澀度。

這位老同事談到他如何對待目前單位內一位不馴的業務員的寬容與耐心；我連想到這位老頑童，當年也同樣是不馴的主官，也曾讓我頭疼過。

他一向求好心切，有時暴衝過頭遇到挫折，難免就患得患失不由自己，曾經在秋高氣爽的陽澄湖漁船上，大啖大閘蟹、狂飲紹興酒之餘，一時怒蕭蕭兮將隨身手機丟入湖心，還好沒學李白與屈原悲壯跳湖。有一次與企業內第一事業部上海區域單位在業績達成一同慶功晚宴上，他竟率自個兒部屬與上海區拼酒，上海區域單位人多勢眾，但見這位老兄要求部屬以一當十，以寡擊眾，要拿出業務精神全力以赴，每人一瓶白酒乾瓶，喝酒如衝業績，我現場排除不及，讓他兩位部屬當場掛掉送醫吊水，這位仁兄也因醉酒而摔到頭部，幸好當時年壯氣盛，沒傷到腦部，也可顯見這位老頑童當年自走炮的爆發威力，不看場面，只顧輸人不輸陣，輸陣歹看面。

至今偶而提及過去，他掩不住光彩的目光，細數教育一位業務新鮮人如何衝撞達陣，如何獨擋一面，以及對當今台灣的年輕人已難以吃苦而嘆息，他曾讓上海業務員站在地鐵出口，面對廣大市民滔滔不絕的發表新產品的特性，以訓練新鮮人的膽勢；但反觀今天的台灣業務新鮮人七年級「弱雞」生，已少見願意接受魔鬼培訓的「洛基」。

他是一位性情中人，回鄉後我們倒常一起邀約喝酒敘舊，但跑到山頂飲茶倒是頭一回，他說他經常與妻子一道在清晨四點多就出門到處跑山上跑海邊泡茶，有時累了，就在山上或海邊自個兒紮營露宿，與妻子倘佯草坪觀星斗，其愜意也無窮，其品味人生，也讓人稱羨，可以效法，但難以模仿。

當天籠罩在雲霧的大屯山腰的一座涼亭內，我們就泡起茶來，平常日車不多，偶見幾位登山客，就只有我們兩位以心會茶，在飄著山風中，當個有靈魂的茶人。

我原以為老同事邀我到山中茶室品茗，反而是到更遼闊的山庭享受大自然，一般茶坊内都有中國古樂陪襯著，我們卻有如日本茶道沒有背景音樂，僅由藉著茶壺的移動聲，倒茶的滴漏聲，反射出內心的自在。

老同事因酒撞頭，所以在一段很長時間因避酒而與茶邂逅，從此與茶結了因緣，他的妻子因而也樂不可支。

有茶師說，「孤僻是茶人應有的特質」。另有人說，「茶人是孤獨的。」孤獨，含寂寞與獨處；但一個人在獨處中不感覺到寂寞，那就是茶人因茶而群，因茶而孤。

老同事以習茶而累進修養，也不再如往常的浮躁，當天我也帶兩罐今年與去年的高山烏龍春茶，我原想用茶葉測試水質，沒想到在山頂我反測到了老同事內在以心駁茶，以茶養性的素養。

我們就在這山腰的涼亭內歇腳泡茶，遠方一片雲霧山嵐，還好沒雨，在亭內觀賞波動中有如國畫的雲海。

原本可以眺望整個台北盆地，倘遇傍晚，落日餘暉映照在淡水河上，景緻優美，是欣賞夕陽西下的最好的地方。可惜雲霧遮斷了眺望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雲海中群山聳立。

原以為老同事邀我到山中茶室，因此我僅攜帶紫砂壺、飲杯等，所以也沒帶齊整套的茶器，只好因陋就簡，人澹如菊，心素如簡地茗茶閒趣。

大屯山頂的氣象站，是自大學時代以來第三次造訪，第一次年輕時候逢冬到此觀雪，第二次是中年時候帶女兒熱暑觀景，第三次已近耳順之年品茶觀霧。

看板上如此寫道，不知您是用何心情走在這步道上？為了舒解滿懷壓力？為了忘卻滿懷心酸？還是忘記了為何來到此山上？這是一條很特別的步道，美景忽焉在前，忽焉在後，時而在左，時而在右，彷若在上，卻見在下，是否有同感？也許您該再放慢腳步，放鬆心情，放下身段，行走其中會更有體驗自然之愉悅。

我與過去老同事會三不五時地飲酒敘舊，此為2010年11月在東區，左右兩位都是業務悍將。左邊凌居士從過去在江蘇昆山到處「匪類」，返鄉後因緣開悟正果，已長達十年終年茹素，不沾酒，一心皈依無極瑤池金母天尊。

右即為本文所述之業務悍將。年度目標自己訂，比公司的年度目標還高。

左為經營企劃幹才，不喜台妹而喜歡大陸妹的留美碩士，我曾於上海上機前交待一緊急企劃案件，待我到北京下機時，已接獲他的企劃報告，內容詳實，正反面分析透徹，讓我讚嘆，目前他「錢多事少離家近」，不再發揮企劃長才，反躦入公共團體中當起大腹便便的會長，殊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