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幾時回
『你聽見了嗎?
一陣陣的是海潮雀躍的聲音,
青山在左,筆直守候。
海岬就在眼前
我穿過大氣,告別遙遠的北地。
只為了邂逅
一段純淨的詩意。』
在經常走動的淡金公路旁,隨意在一座海岸邊石碑下停留駐足,我誤以為是別處移過來的石勒古蹟,待定神一看,卻是一首新詩,讓我啞然失笑,石碑內文刻勒的是一首聽「雨」的詩;那個「雨」字,還不只有四點,它總共刻了八點,也就是雨點多下了四滴,是否要在更朦朧的雨景看海,表示更有詩意呢?
不禁地,我也哼起那早期的歌,『我又來到這大海邊, 看那海浪和藍天,感覺那種夏的滋味,整個心都要往上飛。』
看海的日子,已經隨著恬靜的年歲與日俱增,只要天氣晴朗,二十年前,我喜歡登山;現在我喜歡看海。
從淡海到東北角海岸,有沙灘、岩壁、岩礁與怪石,而且海岸線緊臨山丘,因此山海一線天,到處都是可以走動的景點,更特別的是山丘的廟宇與墓園特別多,好兄弟們更是坐在高嶺的高樓,比神廟還高,俯瞰人間,仰望浩瀚海洋,若早已投胎轉世,也如日落日出,又是人間好漢,那麼軀殼骨灰供奉在那麼高貴的地方,也僅是撫慰在世親人的心裡不安與不捨;倘每日還在高嶺看晨曦落日,潮起潮落,那麼回顧一生的退休最終處所,雖然「高且貴」,卻無法輪迴投胎,也真扼腕呀;一首蘇軾的詩,「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淡金公路邊的「淺水灣」,不是理想的海水浴場,但是離市區近,高樓住宅林立,中西餐廳到處都是,公有的設備也很齊全,所以遠道來的遊客特別多,以前傍晚,我都是在金山海邊的咖啡車大傘座椅上,觀海景到日落夕陽,現在則轉進人多的淺水灣。
巧逢是農曆七月三日海水大退潮,望著遠方刺眼的夕陽光芒,到赤裸的熾光收斂,紅紅的火球仍依戀在雲朵內半遮面,不願世間人看到牠裸退的面目,刻意又營造出海市蜃樓的模樣,讓世間人在揣測與期待中等候明天的太陽是否依樣的開;晚霞也將天空的雲彩染成了各樣的布料,就連海水也如水彩樣,礁岩也潑如水墨,很美,也美在心裡。
夕陽西下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對映淡金公路旁勒石『雨』的現代詩,另一種意境「聽雨」的詩詞,「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聖嚴法師生前常說,「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事實上,要悠悠放下,難矣;不過隨著歲月的腳步,還是得嘗試放下。
老妻說,下次帶來小桌椅與熱茶,就坐在岸邊草坪看晚霞落日、聽海濤聲與天空的群星做伴,我補充一句,再帶瓶小烈酒;到了已過半的歲月,喝烈酒有那種蕭瑟的愁滋味。「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陸放翁回了一句,「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李清照說,「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看夕陽,卻有一連串宋代風流雅士的「留言」,人生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國學大師王國維把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並使用宋詞進行了歸納。事實上,若轉換為人生旅途的歷鍊,那也是比喻得非常貼切。
「而立」時候,豪氣萬千,後浪推前浪,「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西樓,望斷天涯路。」
「不惑」時候,為立足社會,養家糊口而疲於奔命,「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即將步入「耳順」時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凡事終將回到原點,也是無常。
知天命以前是為別人活著,知天命以後才開始有創造自我的價值,當回到人生的原點,就是心靈的恬靜自在,周遭一切稍縱即逝,所以把握及時的光陰,能捨即捨,換言之,與老妻老友為伴旅遊、看書聽爵士古典、喝好茶品紅酒、開懷歌唱、打坐靜思、樂山樂水、…,是布施自己的雋永篇章與心靈的淡定享受。
夕陽無限好,只要活得精彩,何必擔心黃昏?一首歌,「看看海面上瀟灑的海風,快把憂鬱全部拋空,跟著我來,忘掉寂寞孤獨。」只不過是淡淡的愁滋味,也才能禪定。
蘇東坡說,「到蘇州,不到虎丘,乃憾事也。」
那麼我也可以這樣說,「到海邊,不等到夕陽,乃憾事也。」
經常開車呼嘯而過的陽金公路,特別在一個岸邊石碑下停留,我誤以為是別處移過來的石勒古蹟,待定神一看,卻是一首新詩,讓我啞然失笑,它是金山鄉公所於1993年所立的,不過將新詩刻勒在石碑上也挺有趣的,只是在海風長年侵蝕下,才不到20年光景,新詩刻石有幾個文字也已經開始要仔細辨認了。
先前蘇拉颱風過後,幾天後又將來雙颱,「天秤」颱風及「布拉萬」颱風之際,暴風雨前的北海岸萬里無雲,海波點點,風浪不興,從岸邊遠觀海平線,有三個不同深淺的顏色,沿著金山往三芝方向行進都是如此。「我又來到這大海邊,看那海浪和藍天,感覺那種夏的滋味,整個心都要往上飛。」
從網路與旅遊書上看到三芝山區「綠竹園休閒山莊」,可漫步園中,又可欣賞多達九種的台灣原生竹,當我與妻九拐十彎到達進入後,入口邊土雞成排歡迎,內面一間不大的屋內人客吃喝眾聲雜沓,與我們想像中很不同,這裡很適合幾個家庭到北海玩累了而後到此聚餐的好地方,同時也有好料理如土雞、黃金地瓜球、桂竹筍等等,所以我與老闆寒喧幾句就離開,再驅車到三芝另一山區「番婆林觀光花園」。
「番婆林觀光花園」被田園環繞,以花圃、菜棚與小溪構築而成,面積不大,沒多久就可走玩所謂的隧道花圃,由於施肥之故再加上天候酷熱,因此沿途散發出的陣陣味道難聞,提供用餐的客桌椅是在覆蓋帆布的菜棚內,看起來就很熱,不用說到裡面吃東西,整個園區有些雜亂,尚未能看到好的創意,與吸引我與老妻按讚的誘因。
「番婆林觀光花園」內的絲瓜藤在陽光下「搖曳生姿」。
「番婆林觀光花園」所提供的依季節栽種的十多種花卉,不過該園標榜,「番婆林的地瓜之好吃遠近馳名」。我問老妻要不要買一些地瓜回去,老妻說看起來都比較小些。
午後三時,陽光熾烈,熱浪一波接一波,所以從三芝山區轉進海邊,當我走在淺水灣的海灘,全身熱呼呼,老妻在岸邊撐著傘不肯下來,不過許多弄潮的家庭老小男女卻玩得很盡興。
大熱天,就是找有冷飲、冷氣可休閒的地方,這家「海豚coffee」餐館還不錯,寬敞的空間,服務也很好,價位適中,各式飲料$160-180,義式麵套餐$360,肉類套餐$460起,該店樓下是7-11超商,門面是面對大海,坐在朝北的窗邊可遠眺海景,不過近海景觀會被停車場內的樹叢擋住。
在咖啡館內打了個盹兒,已近黃昏,起身到海邊,看到海水大退潮,整個海灘不像海邊,感覺有點像湖邊,一些遊客反不能盡興地玩水,倒是小朋友最高興,因為岸邊水位已退到腳邊,台諺說,「初三、十八流;嘸一擔,嘛有一頭。」意謂農曆初三與十八這兩天因為漲退潮的關係,出海捕雨通常會有比較有好的魚獲量;今天剛好是農曆七月初三。
海水大退潮,穿泳衣的遊客只有望海興嘆,只不過是海灘上散落不少的廢棄物如塑膠袋、樹枝及破布料等等,隨潮而來,但卻無法隨潮退而去,只好根留岸邊造成不對稱的畫面。
夕陽西下時刻,晚霞照映了各種變化的雲彩。「朝迎旭日升,暮送夕陽下,我是一片雲,自在又瀟灑,身隨魂夢飛,它來去無牽掛。」
晚霞將天空的雲彩染成了各樣的布料,就連海水也如水彩樣,礁岩也潑如水墨。
不太自然的海景,好像是人造的,或是山寨版的張大千潑墨畫,那也只不過是仿得太真,到海邊,沒等到夕陽,乃憾事也。
18:30,夕陽赤裸的熾熱與熾光終於收斂了,紅紅的火球仍依戀在雲朵內半遮面,不願世間人看到牠裸退的真面目,刻意又營造出海市蜃樓的模樣,讓世間人在揣測與期待中等候,明天的太陽是否依樣的開?
建立在海平線上的「海市蜃樓」刻意高高地阻隔夕陽不得不離開的宿命,紅球明朝是否依然爬上來,還得看遠方的暴風雨是否會挾帶黑暗到來。
18:40,夕陽已逐漸淡去,四周已暗,但晚霞的餘暉仍照亮天邊的日落。「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18:50,日落餘暉已照料不到,雲彩已被染成黑幕,倒映在青色的海面上已成黑斑,挽不回的夕陽沒有下山,僅是落海。
19:00,天空從蔚藍到深藍已近黑道橫行,落日餘暉僅供今日的追憶,但每個世間人又創造且走過這一天的歷史,同時也讓生命短少了這一天。
夕陽一霎時間又向西,留下了晚霞更豔麗,晚風輕輕吹送到長堤,帶來了一陣清涼意。海面上也吹起綠漣漪,和天邊晚霞鬥豔麗,我們緩緩走向圖畫裡,讓天邊晚霞照大地。
輕風吹來飄飄我衣裳,臨海遠眺夕陽在天邊。彩霞絢爛四野炊煙起,捕魚船帆走過我眼岸。我歌我唱樂陶然,載得滿船的晚霞回家。
背景是佛朗明哥與淺水灣住宅區,朝海面向從午後到夕陽西下都必須與熾熱陽光相照面,「斜陽獨倚西樓,遙山恰對簾鉤。」一到天黑,年輕人一個個騎車走了,車子也一部部地離開,無論是單身、情侶或家庭看不到日頭就要走了…「天要黑了嗎?要告別了嗎?能不能多留一下?別管那晚霞,反正我比你更熟悉那黑暗,沒有你陪,我也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