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當共剪西窗燭
前言
1975年八月,與大學同窗一同到新竹關西兩日遊,雖然距離現今已有三十三年歲月,但是在已不復記憶中,卻在偶然翻閱昔日日記時,看到年少時候的青春,於是將當時情節重新謄出,除與同窗們分享,同時爰以為記。
本文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
想起少年二十時,總在夢中徘徊。
關西柑橘研究中心,是我姊夫早期曾服務的單位,山居的景色與氣息曾吸引了我。
漫步在山間小徑,有如「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除雀鳥狂鳴外,只有我腳踢蝸牛殼的聲音,這裡有好多的蝸牛,內山的環境比起陽明山色,更顯出村姑性的純樸與春暉。「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話響。返景入森林,復照青苔上」。
隔了一周,我邀了十一位同窗與好友到此地再遊。
關西是一個善良的地方,從關西車站走到山上的柑橘中心約略 兩公里 餘,十幾位同學邊走邊歡笑,不怎愛搞笑的阿昌仔也起哄要小雞唱「蘇三起解」,小雞偏不唱,琦珠反倒一路哼著:
「誰家吹笛畫樓中,斷續聲隨斷續風。
響遏行雲橫碧落,清和冷月到簾櫳。」
嘹亮之歌陪伴著,倒未覺得距離有多遠,當地人看到我們這群外地人,無不投以好奇的
約晚間七時半才抵達招待所,大伙兒們開始做菜飯,五位女孩子走進廚房就一陣喧嚷:
「沒有鹽」。
「也沒有糖」。
沒有這個,沒有那個,事先也不知道會有如此狀況,否則在上山前,就可在鎮上採買了。
「什麼!瓦斯也快沒了」。
如果真的瓦斯用完了,「那麼只好劈柴燒飯」,我心裡只有往最壞的處境想著。
還好在五位大廚的超高手藝料理下,晚上九時終於出菜了,一群年輕人也確實餓昏頭了,不分男女,也顧不了形象,一陣囫圇吞飯,平日善於話與飯同步動作的王阿真,這回話也捨不得說,整桌只聽到咀嚼與碗盤聲。
「總算飽了」,阿祿仔能說這句話,也可以代表大伙兒真的飽足了,因為阿祿仔也是班上前幾名的大胃王。
本班的真正大胃王是元仔鋒,在學生餐廳的飯量紀錄足足保持了四年。
飯後,大家圍坐在沙發前,聊天說地,胡亂吹蓋,阿祿就挨著阿媛身旁坐著,原來女生們坐在一起的,也很知趣地讓出位置,阿媛帶著羞澀的表情,卻也很自然地接納大家的「共識」。
阿媛的話不多,只有靜靜地欣賞阿祿談話的風采,心裡想著幾年後;
「他,是否真的會是我未來的真命天子」?
「以後,他會不會像現在這樣的黏我」?
想的甜蜜,也想得難過,「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阿媛,發什麼呆?準備吃蛋糕了」,王阿真在一旁喊著。
好巧,前天八月七日是王阿真的二十歲生日,她自個兒買了蛋糕為自己慶賀,大伙兒們又是一陣歡呼聲,並且在生日快樂歌與許願中,阿真除了低頭感謝主外,也許了三個願後,吹熄了兩支小蠟燭。
「神呀,請讓我在兩年後找到一份大企業秘書的工作,請讓我在五年內找到如意郎君,請讓我在十年後能找到海外人間淨土的好山好水定居」。
阿真堅持不向大家說出許願的內容,但是,內心卻澎湃著對未來的企盼。
廖阿政在一旁開汽水,為了阿真的生日,他提供了六瓶汽水助興,這回阿政捨棄了老胡與阿土的邀約前往銘傳的舞會,而專程直奔關西。
「開生日party」,阿政仍不能忘懷今晚還是要跳支舞,否則還有點不甘心。
十時半,大伙兒們都已梳洗完畢後,就關掉客廳的燈火,利用招待所內的音響,大家就婆娑起舞起來。
「I don’t know how to love him 」,是大家熟悉的舞曲,阿祿仔趕緊擁著阿媛就這樣跳開了。
「開不開心?」雖然阿媛與阿祿已是公開的班對好些年,但是,在今晚的夜色與山風吹拂下,心中仍是小鹿亂撞地靠在阿祿寬廣的胸膛上問著。
「當然,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次我們倆可以單獨在外頭過夜的好時光」,阿祿溫暖地回答著,此時窗外正飄著山雨。
「蓬窗燈暗,春曉連江風雨,林鶯巢燕總無聲,但月夜常啼杜宇,催成清淚」。
在輕柔的樂聲中,「如果今天是妳的生日,妳會許下什麼心願?」阿祿低頭問阿媛。
阿媛不加思索的回答「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阿碌窩心地將阿媛抱得更緊,阿媛則很滿足的將頭依偎在阿祿的肩上。
在歡樂的生日舞會上,同學們都輪流找壽星阿真跳舞。
雙十年華的生日舞會,在山中已是一種傳奇,更在一群同學簇擁下,阿真更顯出喜悅與高興。
當「Tie a yellow ribbon round the old oak tree」[註(一)]吉魯巴響起,「舞棍」阿政就迫不及待邀請壽星迴旋在「舞池」中。
小小的客廳容不了過多的對舞。
在Nisson的「without you 」[註(二)]歌聲中結束短暫地兩刻鐘的舞會。
「這麼快就結束了」,阿真的同學-黃小白似乎覺得不過癮。
琦珠說「我們來說鬼故事」。
「不要啦!」小雞急急的叫停。
在一陣東西南北胡扯後,阿昌仔還是將話題繞回到「鬼」字上。
此時,窗外正夜風襲襲和著雨驟,並在山林枝椏搖曳下顯得陰風淒淒,於是整個室內就感覺到氣氛與方才大不相同,原本白晢臉龐的小白,此時在燈光下更加慘白,小雞的身子也很不自然的發抖起來,阿真整個身子縮在沙發上兩眼驚恐,只有在這個時候阿媛最溫暖。
說來遲,那時快,琦珠趕緊說,「已經凌晨兩點了,我要睏覺,明天還要爬蝙蝠洞」。
眾女如釋重負,紛紛跟進。
男孩子最喜歡作弄女孩的晚節目,就這樣結束了。
女孩們睡床,男生則於沙發上自個找「好位置」橫豎將就著睡。
客廳沙發「睡床」中,阿祿仔一夜難眠,頻頻要找人聊天,但是,沒人回應,因為太累都睡著了,身為主辦者的我總不能掃祿仔的興,不過也只能在半昏睡中,聽阿祿的低聲呢喃。
「我的阿媛是金枝玉葉,怎能去躦蝙蝠洞呢?」
躺在沙發上阿祿仔想來煩腦,也想到未來更增添煩腦。
「兩年後我當兵去了,阿媛會不會兵變?」
聽說到外島當兵,有高達六成會發生兵變,天呀。
翻來覆去,輾轉難眠,瞬間阿祿終於想通了
「以後在校園內我將採取全場緊迫釘人,看誰敢靠近阿媛?當兵前,我一定要考上預官,這樣我才有多餘時間用電話困住阿媛,至於當完兵後,嘿嘿,我就要把她娶回家,看她往那兒跑,到時候,我要用另類的鄉土式結婚辦桌,讓阿媛永生難忘。」祿仔越想越得意,但也越想也越睡不著,
唉,江子翠到艋舺也只一江之隔,為何要等那麼久,想著想著不覺東方既白矣。[註:江子翠:阿媛祖厝,艋舺:阿祿住家]。
也許是阿祿一晚沒睡,所以一早大家就被陣陣阿祿仔的騷擾聲吵醒,阿政睡眼惺忪地說,「才七點半。」翻身又睡,我看一旁的阿昌仔與輝政也睡得好寂靜,好香甜。
女孩們都還未起床。
此時窗外正滂沱大雨,蝙蝠洞之行怎麼去?總不能整日呆在這兒?我索性找到一張經典老唱片「 王昭 君」,果真「一鳴驚人」,大伙兒們都被王昭君喚醒了。
胡亂吃了早餐,大雨還一直下,真頭疼。
大伙兒們就在客廳內遊蕩,想等雨停下來在出門,但是上天仍一直在潑水,讓我們的玩興大減。
不得已,招來兩部計程車下山,直奔關西車站,雨還是一直下,此時也已近十一時,大家就隨意往餐館吃個麵條,哇!這家隨意餐廳的麵食,竟然比台北市中華商場還貴,過份。
關西蝙蝠洞,是平日人煙稀少的地方,聽說每當夕陽西下時,「蝙蝠成群,滿天飛舞,上下交織穿梭,與嵐光夕陽掩映,堪稱奇觀」。
從關西到錦田站(註:蝙蝠洞景點下車處) ,沿途穿梭於群山之間,路面比起蘇花公路還壞,一路就是如此顛簸了約半小時才到。
我們一行人往山上前進時,發現也有不少工廠的作業員利用假期也一起同行,有一群女作業員的場所,就會有一些無聊的飛車黨尾隨一路語言調戲,當然此般光景,也無損於我們一行11人的登山興緻,阿昌仔又再要求小雞唱歌。
約一刻鐘後,開始有崎嶇難行的山路,也才感覺到在爬山,走著走著突見一中年婦人挑負著可樂與汽水 三兩 下就把我們遠遠地拋在腦後,我們這群四肢不勤的學生已走得上氣不接下氣,阿真邊喘邊說「以後要多運動」,小白則已臉色泛白說不話來。
約莫半小時光景,我們就已聽到吵雜的談笑沸騰聲,我想應該已到洞口了吧,唉,只對了一半,我們所看到的第一個洞口是「出洞口」,至於入洞口,還得沿山崖下去。
我們在出洞口遲疑了一陣,該洞僅容一人側入,在洞口就已可聞到一股腐異味,只見一陣陣的人影從洞內出來,個個都是泥濘滿面,褲管也都沾滿了泥土,活像是泥人,但是,也有一些有備而來的專業登山客,他們頭戴安全帽,還有頭燈,腳穿雨鞋。
出洞的老兄說,洞內「夾人窄縫,僅能一個人側身進入,而且忽上忽下,有時要趴著地,手腳並用匍匐前進,頭頂上又有水滴不停地滴下,很費功夫」,難怪出來的遊客個個都是灰頭土臉的。
我們相互你看我,我看你,阿祿仔首先發難,「我不進去了」,小雞仔見狀也打了退堂鼓。
阿媛聽了好心酸,心儀已久的真命天子,竟然不陪她登高山下地洞,上刀山下油鍋,那麼,以後真的跟了他一輩子,那麼「我真歹命呀!」
於是,就由阿祿與小雞負責看顧大伙們的衣鞋背包。
男生們也脫了上衣,打著赤腳,擺好一副入洞前的架式,九個人就這樣的魚貫爬下山崖。
來到入洞口,驚訝的是這裡人群更加蠢動,我們幾位男生就入內探個究竟,只見洞口好像擠滿了上百位入洞客,阿政說「有如在西門町戲院前排隊購買電影票」,一旁的入洞客你一言我一語誇張的說,還要等兩小時之後才能輪到入洞,又有人說洞內就只能容單身側走,如果又與出洞口進來的人群相遇,將會形成「交通阻塞」。
算了吧,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到風景區就不要選擇假日,不選擇假日,才真的能夠尋幽訪勝。今天是假日,附近工廠的男女作業員到此郊遊特別多,約佔遊客的八成。
女生們想一探究竟的衝勁兒也瞬間消退,「唉呀,只能到此一遊啦。」阿媛帶些遺憾地說。
琦珠則說:「真有虛此行。」
阿真的好奇心最高,看到難以入洞探尋蝙蝠,心情也悵然若失。
帶著不捨的惆悵,一行九人又尋原路爬上山,與阿祿和小雞會合。
「你看,不出我所料,又回來了吧。」阿祿的笑聲,讓大家都低頭不語,阿媛則向阿祿白了一個眼色。
此時天空也開始明朗,我們沿著原路再往上爬走向歸道。
在洞上方的小徑交叉口,一位小販說往上後再朝下走,你們可以看到美麗的瀑布。
大夥兒們再次商議決定後,就再往瀑布前進。
當要折路往下走時,行徑就特別困難,所謂上山易下山難,雖然我們已看得到若隱若現的瀑布,但是,「千巖萬壑不辭勞,遠看方知出處高」。山路不僅崎嶇不平,卻完全是堅硬的石頭與長長的草莖,女孩們爬得特別辛苦,叫苦連天,阿真的叫聲最響亮,阿媛則頻向阿祿訴「苦」。
要「走」這種山徑,得穿球鞋比較來得輕捷,但是,大半的伙伴們都是穿著皮鞋極容易滑倒,不過叫歸叫,約莫二十分鐘後也叫到了瀑布邊。
旁人說,這個瀑布名叫碧蘭瀑布。
碧蘭瀑布與十分寮瀑布相比較,顯得秀氣許多,不過水氣迴盪在群山間,與一泓清澈見底的潭水相映,沁涼的水氣正好也去除與洗濯我們一整日的疲憊。
大伙們在瀑布垂下的潭水邊休息談笑,但是卻被隆隆的瀑布聲響壓住大家的聲音,「遠望紛珠纓,近觀轉雷霆,人言水出奇,意使行人驚」。
我們的專用相機還剩下兩張底片,阿昌仔說不如大家一起抽籤決定一位幸運者,讓他或她在眾目下拍下彩色、獨身的寫真做個人紀念,阿祿馬上附合同意,他環抱阿媛肩上說「我們倆視同一體,要比你們多一次的機會」,阿媛羞赧的低頭竊笑。
開票結果:中獎的是小雞仔。
她倚靠在岩石旁,瀑布流水點綴其間,偶或小水滴濺其髮梢,她抿著嘴角,大伙們全體逗著她笑,她只管把雙眸望向綠山,天光雲影共徘徊,就這樣在扮笑伴叫聲中,拍成了小雞永恆的紀念照(註:本人遍找不著此張照片,尚希小雞仔自動「提報」,以供大伙兒們再度分享小雞的青春年華,美麗倩影)。
總算到此一遊後,就要開始「爬」回去,累人,上山徑又比下山徑更困難,而且上上下下的遊客人擠人,在狹小的山路非常危險。
攻上山頂後,無情的山雨又將大伙兒們淋得好不狼狽,大家都沒人帶雨具,就這樣不分男女,唯有硬撐著自己,迎著雨水或汗水踏向歸途。
後記
「人物風流往事非,空餘陋巷作烏衣。舊時簾幕無從覓,祇有年年社燕歸。」
看完電影之片尾,都會用字幕或口白說明劇中人幾年後的現況,本文也不例外:
現今該關西柑橘研究中心早已消失,不復可見,因為,該地區已被夷為平地,變成現在的台北第二高速公路所在地,至於我姊夫則服務半年後就出國深造,目前擔任海洋大學教授。有時開車行經關西,我尚無法辨識出33年前曾經到此一遊之所在。「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幾年後,阿祿與阿媛的故事,最銷魂梅花三弄終也成為眷屬,阿祿確實也在住家前搭「野台棚」,用最原味的鄉土喜宴來招待親朋同窗好友,更讓我們數十年來一直津津樂道的就是,喜宴日阿祿還千辛萬苦地找來專業舞孃大跳脫衣舞秀,讓一群同學跌破眼鏡數十年後卻還回味無窮,因為當年圍觀的群眾遠比棚內的食客還多,只能說太精采了。這段「史實」還一再地在每次同學會中流傳不止,每次也都讓阿媛感動與難以忘懷。現今,兩人共開企業,阿媛為董事長,阿祿為總經理,白天阿祿對董事長唯唯稱諾,晚上阿媛則是家中菲佣,不過一家三口其樂也融融。
過美麗二十歲生日的阿真,畢業後果真在中華紙漿當上總經理秘書,也同時遇到真命天子,現在移居於加拿大最適合人居的多倫多,每日悠遊人間與自然景色,去年還被推舉為旅加校友會會長。
琦珠則是與老公上演多年的牛郎與織女,也就是每七夕小別勝新婚,目前琦珠則是早晚忙碌,為的是不想有太多的閒暇,來對遠在美國的寶貝獨子的千腸掛肚、萬般思念,只要接到寶貝子的電話,鄭洪嫂幾乎是紅著眼眶對兒子說:「你放心,爸媽過得很好,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小雞則與班上「中霸天」阿瑞結成連理,在政商世家的薰陶下,原本可以當少奶奶的小雞仍然堅持工作,現今還在台中的國中擔任教師,她早已不復記憶如何唱「蘇三起解」,而是鍾情於歡唱「千里之外」。(註:小雞已退休,悠遊歲月)
阿政則是橫跨太平洋兩岸跑,數十年後竟然連台灣身分證被註銷都不知,去年底,趕緊重新申請新的身分證,並以美國人身份在台灣藍綠間投下神聖的一票。
飛枝輝則從照片中瘦小身子,三十多年後換成「大腹便便」,目前在第一銀行擔任資深經理乙職,專職培訓桃竹兩地的儲備幹部。
阿昌仔則與美麗大方的俏護士婚後移居美國,就已不知去向,至今仍音訊全無。
阿真的高中同學,每到中秋月餅的時節就會想到居住板橋的小白,好長一陣子不見了,目前小白代理的義大利皮件名品Tony Perotti於<span style='color:blue;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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