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凡事件的平凡事

 

 

      昔日,我還讀大學的時候,有時下課會路過當年的『新公園』旁,總會買杯酸梅汁,然後到露天音樂台或旁邊的老樹下休憩。

從『新公園』改名『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期間,因為投入職場的繁忙數十年幾乎沒再入內,直到退職後與老妻才有閑情再入坐音樂台前長椅上,看天、看人、看老樹,或到園內的「庭園咖啡館」吃個便餐,並到兩坪大號稱「天下第一宮」的「福德宮」祈福平安。公園內也多了一座「二二八和平紀念碑」,及將日治時期原生為「台北放送局」建築物,選定為「台北二二八紀念館」。

 

:台北二二八紀念館為進行古蹟修復及常設展更新已於今年36日起休館,預計至2025228紀念日重新開館。二二八庭園咖啡館也暫停營業

 

但是當要進入連結紀念館旁的咖啡館前,會經過「追思廊」,一排看板,內容是貼滿二二八受難者名單與黑白相片及文字說明,但是我從來沒有很完整地看完所有的圖文紀載,沒想到在所有受難者的名單當中,多年後才知道竟有我的外公名字。

 

l1.png

春帆樓內的長木桌決定了番薯島的命運

 

      20133月,我曾隨團參訪下關的春帆樓舊址,一睹百餘年前『馬關條約』在一張不起眼的長木桌上決定了台灣成了亞細亞孤兒的命運;我改寫1911年梁啟超(1873~1929年,56)所寫的詩『馬關夜泊』:

 

眼前即是傷心地,碧海沉沉兀重回;

百餘年中多少事,春帆樓下睹物哀。

 

      當時,我在部落格文章曾寫下以下的心情(節錄)

『割台灣」,是令118年後(1895~2013)今日台灣人仍非常揪心的事,「紳民奔走相告,聚哭於市」,當年巡撫唐景崧(廣西桂林人)苦諫「請俟臣等死後,再言割地」,但日軍來襲,惟文武官員卻紛紛落跑,丘逢甲(銅鑼人)聞訊後,見局勢不可為,也棄義軍生死於不顧,攜家眷逃往廣東,挾款倉皇脫逃前還慷慨悲歌『宰相有權來割地,孤臣無力可為天』,實在不及吳湯興(新竹人)、姜紹祖(苗栗人)等義軍壯烈成仁,與台灣共存亡。

古時征戰,國破山河還在,但百年前的台灣當時面臨的卻是國沒破,山河卻已不在,連衣冠全變了個樣,從明鄭漢服改大清滿服,被迫又改東洋和服。

沒有爹娘愛的台灣,台灣人從此被日本人收養了,台灣人從此變成了中性人,也就是「台裔東洋人」。

台灣作家吳濁流的成名小說『亞細亞的孤兒』,書中對於日治時代的台灣人既不是日本人,也不是清國人的身份認同上的矛盾與混亂,對於自身的無助與備受欺壓、歧視,描寫得非常深刻。

 

l2.jpg

 

      『台灣鳥不語,花不香;男無情,女無義;棄之不足惜』,所以從西班牙、荷蘭、明鄭到滿清割台,四百年來台灣人總是在強權下逆來順受,只要你們講好,我都可以接受,無論是遠在千里外日本下關都能決定台灣人的命運,而不是在自己的土地上來決定自己的未來,這就是身為台灣人的悲哀;一直到今天的台灣社會雖然已民主自由化,但是深沉的文化與政治的認同仍是相當兩極。》

 

l3.jpg

我的外公

 

l4.jpg

昭和16( 1941 )的外公

 

      我外公出生是大清國人,1895年幼年變成日本人, 1945年又變換成中華民國國民。

 

 

l5.jpg

1946年二月,台灣人學習「祖國」語文

 

      沒想到台灣回歸「祖國」兩年後,竟然官民矛盾與族群矛盾,加上政策失當,政治壟斷,經濟通膨,文化差異,造成官逼民反,1947227日至516日間各地爆發了激烈的官民流血衝突,最終中華民國國民黨政府派軍武力鎮壓,史稱『二二八事件』。

      二二八事件導致大量台灣居民遭到無端地逮捕、槍斃與失蹤,其中包含不少無關抗爭的地方菁英人士,我的外公是花蓮地方意見領袖也不例外,在家裡床上休憩中被帶走,經過一番羈押拷問多日後才切結釋放,出獄後的外公健康情況大不如前,同時家族凡涉及敏感的政治話題皆視為禁忌,並加深對不同族群的隔閡。

      昔日我家離母親的娘家不遠,有時會隨母親回娘家,母親娘家位於舊日的花蓮市和平街,房舍是日式建築,前有寬敞庭園,周圍被高大老樹環繞,印象中的外公外表很莊重嚴肅,喜歡閱讀,書法很好,穿著很紳士,所以孩提時我也不太敢親近,更不曾獨自登上外公的木質地板的書房與榻榻米的起居室,他也不會主動招呼我這個外孫。

      記得外公全家移居台北市金華街前,曾到過我家,並與母親深談甚久,因為我的外婆在我母親幼年時即以早逝,外公又續弦,所以是父女難得的單獨相聚,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外公,當時我還讀小學,沒幾年,外公身體不佳往生,繼外婆與阿舅們便舉家移居米國。

      1980年代,二二八平反活動才開始逐漸檢討與調查二二八事件,1990年代後,台灣社會才有調研、賠償受難者與家屬、回復名譽等共識,並於202212月「二二八事件紀念基金會」核准設立,開始對受難者與家屬受理申請案件。

今年五月中旬,在老母親往生一個月餘,我很意外地收到『二二八事件紀念基金會』投遞到家裡的公函,內容就董監聯席會議決議審查通過之二二八事件受難者賠償金,對當年外祖父55歲時, 遭受羈押、受傷或失能、健康名譽受損等賠償一定的金額。

 

l6.png

 

的確很意外,我曾聽長輩們說過,外公在二二八事件中受到無端的羈押,沒想到外公也列入事件受難者的名單內,賠償申請者是遠在米國的小阿舅。

賠償金額由於母親三姊妹與在米國同父異母兄弟姊妹眾多,因此賠償額度分配到的金額並非很多,但是我告訴我同樣分配到的外甥女,「雖然金額是個象徵性,但是要感念妳不曾謀面的外曾祖父當年蒙難的悲苦,另也當作是妳的阿嬤(也就是我的母親)留給妳們紀念的手尾錢。」

 

l7.png

 

近代的台灣,總是被迫捲入不平靜的歷史漩渦中,從腐敗的清代割台,到今天霸權的中國威嚇併台,二二八事件至今76年,族群間依然對這塊安身立命的土地認同始終無解。

      羅大佑的『亞細亞的孤兒』歌曲也響了四十年:

     

多少人在追尋那解不開的問題

多少人在深夜裏無奈的嘆息

多少人的眼淚在無言中抹去

親愛的母親這是什麼道理

 

 

插圖02.gif

 

 

WeChat 圖片_20221123102019.gif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原始心情
    全站熱搜

    羅佬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