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雲端分享● 情願一個人老去－修羅居

情願一個人老去

正端起咖啡要喝，婆婆突然用神秘口氣對我說：「我以前公司的同事最近老打電話給我，我和他好多年都沒聯繫了。」我來勁了，忙放下咖啡；

問：「是不是他對你有意思？」

「我感覺是。」婆婆很胸有成竹回答。

「他多大歲數？人怎麼樣？說說看。」

「七十七，妻子十年前去世了，他後來找了個比他年輕二十歲的女朋友，我當時還說他：找那麼年輕的，肯定會出問題。我說對了吧，他年輕女朋友很快就拋棄他了，因為覺得他吝嗇。他很有錢，人也很紳士，我對他沒有負面印象。」

「那好呀，既然他對你有意思，你們就結合到一起做個伴，我們也希望有個爸爸可以叫呀。」

「噢，以上帝的名義，我可不想再和一個男人住在一起，我無法想像，我的房子裡多了個老男人走來走去，坐在廚房裡等我為他做飯，我想去哪想幹什麼都要和他商量，他健康出了問題我還要照顧他，我可不想我的精力和時間被另一個人完全支配，更不願失去我現在自由自在的生活，平時和他一起去度度假、聽聽音樂會還可以，一起生活是絕對不可能的。」

「說得也有道理，你自己決定吧，我的想法就是，如果你們在一起生活，能彼此照顧。」

「彼此照顧？男人到老了，比女人健康早出問題，又比女人短壽，我認識的同齡人裡，都是女人照顧丈夫，或者丈夫已經去世了，我已經七十五歲了，再找個老男人成為我的負擔？不可能。在我喪失自理能力前，我會為安排好入住老年公寓的手續，這樣最好，你們沒有負擔，我也自由自在。」

「不一定非要去老年公寓呀，如果你願意，什麼時候都可以搬來和我們住，我們照顧你。」我以孝順觀表白心意。

「我絕不會和你們一起住的，這同樣會讓我失去自由，時間久了都會出現矛盾，假設，是你們搬來和我一起住，三天可以，三天對我來說，是個待客心裡承受極限，過了這個極限，我就會反感，希望你們快快走。自己的生活不想被別人長期打擾，別人的生活也不要頻繁介入，這樣相處最輕鬆自由。」

我婆婆和大多數德國單身老年女人一樣，精神和經濟都很獨立，不想再找伴侶共同生活。想到孩子的時候，打個電話聊聊、一起吃個飯、一起過生日節日。不需要孩子的時候，就到處旅遊，參加各種活動，生活多姿多彩，德國老人常將此句掛嘴邊：「我退休了，我沒時間。」

我家七十多歲的鄰居綠蒂亞，自丈夫去世後，精神面貌煥然一新，還重新裝修了家。一天，她對我說：「我照顧中風的丈夫十六年，在他癱瘓前，我們的生活很和諧幸福，癱瘓後，他的脾氣變得很暴躁任性，照顧他的十六年，我過得很痛苦，現在他走了，我要扔掉痛苦過快樂生活，為他犧牲了十六年，我不後悔，但，我現在要一個人自由享受生命，直到老。」

拿我母親和我婆婆相比，我覺得我母親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從年輕到現在都是她伺候父親，父親越老，母親的負累就越多，找人替母親伺候他，他還不願，說習慣了被母親伺候，憑什麼呀？都是老人了，母親病比他還多，為什麼還是一個繼續付出？一個繼續享受被照顧？我常有讓他倆分開過的念頭，讓母親這一生還能有機會像我婆婆一樣，只為自己自由瀟灑活一番。

相互給予、相互體恤，應該是人類一切關係中最應具備的最基本素質，沒這個素質，就是根本沒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