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風情畫● 海上生明月－修羅居

海上生明月

一、中秋節前夕

五樓的歐式西餐廳，我們的座位安排靠窗，窗外便是海上波浪，看著一陣陣那麼迫近的浪花，那麼真實，雖然我點的菜色不算太可口，但服務非常親切，氣氛悠閒自在，忍不住我加點了一杯波爾多紅酒餟飲，海上的情懷，連自己都感動了。

回到船艙房內，艙外小陽台內有一張小桌及兩張靠椅，沒有窗阻隔，探頭往外便見波濤破浪，呆坐著遠眺星空外的一輪明月，在無數雲層中快閃，一會兒隱入雲層內，海天頓時一片暗黑，只有聽到大船行進的引擎聲，明月依然努力探頭，雖然只有幾秒鐘驚鴻一瞥，但也夠圓、夠亮。

艙房外有個小陽台，海風襲襲，浪花點點，自然放空。

穿過重重雲層的一輪明月。

「潭美」颱風遠在千里外，但是感覺風神先行過來探路，風浪不小，我的雙頰有鹹溼的味道，大船走得快，月伴雲層也走得更快，「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黑白兩道橫跨天際，月在薄雲層內可以快閃出光彩奪目，但是黑雲堆卻是將滿月隱入深深院，沒有所謂牆外過客牆裡佳人笑的圓滿，漸漸不見月影悄，只有多情卻被無情惱！海上生明月，明月幾時有？在天之涯，海之角，悲歡離合，陰晴圓缺，只有缺憾！

二、首里城

晨起，海色仍淡霧，大船路過琉球群島的散落列嶼，只是不知道島名，海光山色之因緣琢磨，氣象萬千，渾地自然，群群山島浮見，海洋渺渺，一片片移動的薄紗，萬籟只聽海浪，感覺大船都消失了引擎聲，我也遺忘了這個海洋，黑與白都不存在，只有海平線，我擁有了一大片穹蒼大海，人生，有時孤寂得像無量無邊的虛空，我感覺到了。

晨起，見群島。

散落海上的琉球群島列嶼影片。

那霸港，登岸。

首里城，二十多年前女兒讀小學的時期曾來過，但印象薄弱，首里城只是很普通的城墎，沒有雄偉的氣勢，二戰期間被美軍炸平，1992年重建，卻也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所謂的世界文化遺產。

首里城 正殿

琉球人也是很悲情，琉球王國被日本併吞，原琉球漢字變成日本漢字與平假名及片假名，琉球族的原生語言是琉球語，如今琉球人在正式場合一般使用日本語，及民間使用的日本語（沖繩辯），僅有數千人使用琉球語，而且多為年長人士，因此琉球語有消失的趨勢(註:維基百科)。

琉球人被異族統治依然坦白歷史，琉球王國早期歷史仍然在王城內詳述包括王朝歷代君主世代更迭，雖然王國被併吞了，但是存在就有歷史，不容被抹煞。二戰期間美國的跳島戰略登陸琉球，造成琉球王國人民生命及財產空前的浩劫，此戰役亦給琉球文化和文物古蹟加以嚴重破壞，應該是琉球自有歷史以來最慘痛的災難，當年如果美國選擇非琉球，而是登陸台灣(註:海軍尼米茲主張《維基百科》)，那麼台灣島被重度摧殘將難以想像，今天台灣人的歷史或將改寫。

東海邊建於沖繩島西南山崖的琉球八神社之首--波上宮。

三、中秋夜

中秋夜，今宵何處去？不想到14樓甲板狂歡，不想到五樓中庭看節目表演，不想到酒吧點酒聽piano，於是沒有音樂，沒有熱情，沒有熟悉的浪漫，中秋對於老後的我，不是賞月，而是內心究竟圓滿。船長廣播今晚風浪大，有六級長浪，要留意安全，「潭美」颱風在東南遠方，外環氣流影響到這艘七萬七千噸的大船重度搖晃，我將自己坐在船艙陽台上，宛如法師的閉關，昨夜浪花柔情似水，今晚波濤洶湧，昨晚煙水蒼茫，今夜驚濤駭浪，宛如矛盾於期待與現實間的翻滾，也可以如名利與價值間的無常，我讀經濟出身，經濟學上常提到市場如同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所牽引，那麼人生的際運也是隱隱中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所操控，如果說經濟學上的那一隻看不見的手是市場機能，那麼人的際遇的那一隻看不見的手就是因果。我相信任何宗教理念都脫離不了因果。

孩提時候，祖母說看到皎白的月圓，就要向月娘合掌膜拜，小時候的我曾祈求什麼？如今朦朦海上月更圓更亮，我要發什麼心願？即興抹發上去的是生命的彩色，但是問心，才是無憾無疚，從年輕過的「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我也不再是聽浪客舟中，海闊雲低，斷鷗叫北風的壯年，如今聽海船艙下，鬢已星星也，老後無所求，但也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這是惆悵也是多情，『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這是人生常有的困境也是幻覺，星雲大師說，「我們生活中，有清淨的，也有汙穢的；有菩提，也有煩惱。」

站在大船15樓頂，朔風野大，雲深不知處，難有清淨，但坐在船艙陽台內，菩提就在我心頭，無風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