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橋、流水、平江巷
---蘇州千年古巷訪記
『要麼旅行，要麼看書，身體和靈魂，至少要有一個在路上。』
在網路上看到這則題記，覺得很有意思，我也非常認同。
春秋兩季的海外旅行，是我每年的選項，無論是自由行或者參加旅行團；到海外的幾天行腳，可以讓久違的思想跳動，也可以說是一種逃避，也能說是思想走私，更能說是思想出家，我也期待海外出遊能持續到自己不能走動為止。
我又重返上海航班，多年前坐在機艙內時，心中充滿著壓力及責任，腦中總是盤計工作上的五味雜陳，但多年後的這趟蘇滬自由行，機上請空姐給我個靠背，伸直懶腰，心中卻滿是自在與悠哉。
往蘇州的路上，我記起白居易的詩，『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四年後我再返蘇州，景色依舊，惟人工水泥森林又增添了不少，一般人都會說，這是進步的城市現代化，但我不如此認為，年底我將再度行腳日本京都，同樣都是千年古城，但是京都各地景物，不僅保存純樸中國古唐風更具禪意，使我樂此不疲，一再嚮往。
我喜歡看古老的文物及景點，無論是遠古、中古或近代，過去在蘇州長駐期間，也曾由管司機引領著，管司機是陪我多年的開車老師傅，一起走訪蘇州各地的老歷史，也因曾讀過唐伯虎的『桃花庵歌』，印在我腦海中的是『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遺憾的是，當年開車到達「桃花塢」巷口，低矮破舊房舍及小巷弄，便失望地打道迴轉，聽聞桃花塢也已於2012年動拆，美麗的風流韻事已斷根，被挖脈後的靈魂已成俗世飄然而滅，留下的將是後人在巷口打了一個木樁，樁上寫著『桃花塢遺址』。
在網上，看到蘇州保存有八百年的平江古巷，但以前我不曾聽說過，管司機說是現在當地政府有錢了，將古老褪色的歷史重新補妝，粉牆黛瓦，重新以滄桑的古街喚回歷史文化。
於是我刻意選擇平江巷弄一家由四百年老宅子改建的老客棧住下，管司機說，怎選這樣的老客棧？老妻也說，不喜歡老宅的霉味。我引用「詩書畫」三絕的蘇州人鄭板橋的詩，『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笑稱夜夢中，將與唐伯虎等吳中四才子弄月吟花詩。
這家老客棧，雖內部古意盎然，但我僅住上一晚便更換酒店，由於空有外觀，內部陳設維修不佳，多項軟件無法妥當使用，對於改造四百年老宅院而言，缺乏投入人文素養的用心，殊為可惜。
整治過後的平江路，事實上僅可說是一條靠河的古巷道，水路並行，河街相鄰的雙棋盤格局，是典型小橋、流水、人家的水城蘇州漕運的縮影。
平江古街，南起干將路，北接拙政園，全家約一千六百米，09年納入中國首批「十大歷史文化名街」。
古街，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宋代「思婆橋」，原為「師婆橋」，因唐代橋西邊有一座叫「資福寺」的尼姑庵而得名，蘇州話裡，師婆與思婆同音，訛傳改名，橋上是武康石的橋台排柱並雕有靈芝寶蓮的長系石，均為宋代遺物，距今也有千年歷史。
所謂「平江路」實際上僅能稱得上小巷道，小徑紅稀，芳郊綠遍，高台樹色陰陰見。春風不解禁楊花，朦朧亂撲行人面。
小橋、流水、人家。綠楊煙外曉雲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我與妻分白天夜晚兩梯次走完全程，平江老街已從名勝古蹟更易成觀光景點，有如一清代人所描述的『通街士女湧如潮，歷亂燈光照碧宵；簫管釀成春一片，還疑今夕是元宵。』我有如時光穿梭；一下看到古裝的蘇州評彈，對街又看到PUB內表演自彈自唱的現代流行歌謠；有古味十足的商店，同時並列時尚的創意精品店。
沒太多時間入內品茗，只能從窗外欣賞蘇州評彈表演。
對門的PUB表演者唱得很盡興，歌聲嘹亮。
沿著楊柳岸的河道，走在長長幽深的古巷，雖然有些雨絲，我喜歡不趕時間靜靜地慢走，古老的商舖總是多了某種難以解說的風味，印地安人諺語，「慢點走，請等等靈魂」，多年前在蘇州工作期間習慣快步走，顯然我現在可以等等早已疲憊的靈魂一同對話，我看到橋邊一位老者坐在藤椅上放空，身旁放著玻璃茶水罐，一副氣定悠閒地時而望向長巷，行人與電瓶車交錯的芸芸眾生，時而俯視河道上清理雜物的小舟，我很想用相機抓住他，想抓住他的靈魂與思想騰空交會的解脫。
古老的商舖總是多了某種難以解說的味道。
古老的巷道，有不少創意與巧思的現代店舖，漫步與穿越『行走』的看板很讓人駐足停留。
『貓的天空之城』，既是書店也是咖啡廳的複合餐館，門內用書本圍起的櫃台分內外，有意思。
蘇州人喜歡讀書，從古巷道有多家書店可見一斑，『氣味圖書館』，取『氣味』二字有學問，還全用繁體字展示，顯然書店老板有古味也很典雅。詩云:『壺山好，博古又通今。結屋三間藏萬卷，揮毫一字值千金，四海有知音。』
『天空之城』，又是概念書店，蘇州是人文薈萃之地，真實不虛。
記住，今天我在這裡，10年後再相逢，不見不散。
就十分鐘，坐坐發呆；喝一杯咖啡；寫三行字，再走。
用長細簾做成外觀垂幕，讓人驚艷，很難不讚嘆製作者的巧思。
這家「彌」店，誠如「迷」字，感覺庭院深深；遠觀，我怎看也不曉得這家店在經營何物？近距離才看明白，這是一家茶館、代人設計、傢具及藝術品通吃的複合式販賣店。
岐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我喜歡現代的簡單，也歡喜古風的細膩，無論哪一世代的品味者，都脫離不了「茶」。
我鐘情故鄉的阿里山高山茶，一直到今天我仍無法習慣碧蘿春、龍井或毛尖，但是茶館的風情卻是讓我樂意尋它千百度。
坐在河邊的茶座上，觀賞江南生活起息，小橋、流水、人家，不失是一種幽閒的情趣，雖然是渾濁的河流，但是搭上水岸的粉黛灰瓦老宅，及一條古橋，感覺的意境又大不同，該日有不少年輕學子就地做畫，勾勒出江南水鄉的美景。映出蘇東坡的詩，『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平江屋內有巷，巷內有巷，我好奇走入，蜿蜒曲折，像極中國文學的平仄轉音，好似蘇州人將文學造詣運用到巷道內的造景，非常有趣。
在景點上少不了小吃，但是已在吳門人家用過餐，晚間逛古巷，找不到適合能「二次會」的所在，只得在隔天再往古巷內吃早點，讓我又回味到吃蘇州重口感的甜又鹹。
自唐代便有北方詩人韋莊說，『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罏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長駐蘇州多年，我也感受到江南之美，也是終老的好地方，惟美則美矣，了則未了，過去閒暇之時，我常與管司機登蘇州市郊天平山，也一直喜歡白居易的古詩「白雲泉」，『天平山上白雲泉，雲自無心水自閑，何必奔衝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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